第100章 孕肚遭踹与合力
晒谷场的尘土被风卷得漫天飞,像黄雾裹着人。文峰的布鞋在地上拖出两道深痕,鞋帮早磨穿了,露出的脚后跟渗着血,混着尘土结成暗红的痂。他被反剪着胳膊,粗麻绳勒进皮肉里,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干裂的地上,瞬间洇成小小的深色圆点。
清芷就跟在他身后半步远,肚子在洗得发白的粗布衫下高高隆起,像揣着个圆鼓鼓的陶罐。
“快走!”一个颧骨高耸的兵不耐烦了,手肘猛地撞在她后腰上。
“她不走你们两一边一个搡着他走”两个兵像拖牲口似的推搡着她,清芷疼得闷哼出声,脚步踉跄着往前扑,
“文峰!”幸亏及时抓住了文峰的衣角,才没摔下去。
“你们放开她”文峰睁大眼赶紧拉住清芷,不让她倒下,
“跑啊!怎么不跑了?”赵子明晃着手里的文明棍,翡翠烟嘴在阳光下闪着油腻的光。他踱到文峰面前,鞋尖踢踢文峰的脚踝,力道不大,却带着十足的羞辱:“藏在山里偷摘杨梅,以为能躲一辈子?真当这地界是你们家荷塘了?”
他的目光突然转向清芷,像毒蛇吐信似的扫过她的肚子,嘴角勾起一抹阴笑:“肚子这么大了,还敢往山上钻,是想生个野种出来跟公社作对?我告诉你,生下来也是反革命的种,照样得批斗!”
“你放尊重点!”文峰猛地抬头,脖颈上的青筋暴起,喉咙里像含着血,每一个字都带着铁锈味,
“她怀着孕!有什么冲我来!”
“尊重?”赵子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抬脚,靴底带着风声,狠狠踹在清芷的腿弯——他确实没敢直接踹肚子,却用了十足的劲。清芷“哎哟”一声失去平衡,双膝重重磕在晒谷场的碎石地上,膝盖瞬间麻了。更要命的是,她的肚子撞在一块石头上,一股尖锐的疼像刀子似的从下腹窜遍全身,疼得她眼前发黑。
“肚子好痛,”清芷把肚子藏进了自已的身体里,怕孩子再一次受到伤害,撞到的伤口让他痛得蜷缩在地上,
“清芷!”文峰疯了一样往前挣,绳子勒得他肩膀像要脱臼,骨头缝里都透着疼。他眼睁睁看着清芷蜷缩倒地,双手死死捂住肚子,指缝间渗出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原本还算红润的脸霎时变得惨白,眼里的光像被狂风扑灭的烛火,一点点散了。“赵子明!你不是人!你是畜生!”
“吵什么吵!”赵子明被骂得恼羞成怒,扬起文明棍就要往文峰头上砸,文峰被打的头冒金星,痛晕了过去,一个壮实的汉子猛地推开文明棍。汉子踉跄着后退两步,手里拄着根锄头柄,——春桃的男人老王大队民兵连队长。
他挡在清芷身前,后背挺得像块被雨水泡透的门板:“赵主任,她快生了,经不起这么折腾!真要出了人命,这晒谷场往后谁还敢来打谷?”
赵子明被推得一个趔趄,手里的文明棍“哐当”掉在地上,翡翠烟嘴磕在石头上,缺了个角。他看着老王,眼里的火“噌”地窜了起来:“老王!你他妈敢拦我?忘了你家小子还等着公社发救济粮?忘了你爹当年是怎么被划为富农的?想再尝尝批斗的滋味?”
老王不动声色,我只知道清芷是个弱者,虽然有错,也不能用武力解决,老王说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瞅了眼地上疼得快要晕过去的清芷说:“我……我没拦您,如果这女人要是在这儿出了事,血溅在谷场上,不吉利……对收成不好……”他偷偷往人群里瞟了眼,给挤在最前面的春桃使了个眼色。
春桃怀里揣着个蓝布包,里面是她藏了块红薯干——那是她从全家的口粮里省出来的,想着万一能碰到清芷,偷偷塞给她。见男人使眼色,她赶紧拨开围观的人,蹲下身想去扶清芷,嘴里还念叨着:
“妹子,你咋样?能起来不?”
“我怕要早产了”
“担子不小,谁让你来帮的”她的手刚碰到清芷的胳膊,就被那个颧骨高耸的兵一脚踹在胸“哎哟”一声,春桃摔在地上,怀里的蓝布包掉出来,半块黑褐色的红薯干滚到赵子明脚边。“”赵子明的眼睛立刻红了,像看到了猎物的狼,抬脚就踩了上去,皮鞋跟在红薯干上来回碾,把那点可怜的粮食碾成了泥,混着尘土再也分不清原样。
“好啊老王”赵子明扭头瞪着他,声音尖利得像破锣,
“你还敢私藏粮食接济反革命?看来上次批斗你还没受够!把他也给我绑了!跟这对反革命家属一起批斗!让他知道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
“你们有人性吗,这可是二条命啊!”老王号呶着,
两个兵立刻松开文峰,狞笑着扑向老王。他没躲,只是在绳子缠上胳膊时,突然朝着人群喊:“春桃!带娃回娘家躲躲!别管我!”
春桃抱着哭嚎的孩子,看着被绑住的男人,又看着地上疼得直哼哼的清芷,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却被旁边的大婶死死拽着——谁都知道,这时候往前凑,就是自讨苦吃。
她想到了张大娘,也许能想些办法救他们,回头就向大娘家跑。
县里开了一上午的会就往家赶,村委大喇叭骤响,震得人耳疼:“反革命遗孤文峰、清芷被擒,押至祠堂批斗!” 她手中算盘“啪嗒”落地,算珠滚一地。原来孩子们早被盯上了,她这趟回来,竟是在他们最危险的时候……疯跑向祠堂的路上,张秋荷的脚像灌了铅,远远见祠堂外围满人,
清芷躺在地上,疼得浑身发抖,却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文峰……”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文峰的裤脚,血和汗混在一起,把布衫浸得透湿,
“别管我……你快跑…………”
文峰跪在她身边,用被绑着的手笨拙地擦去她脸上的泪,声音哽咽得像堵着棉花:
“我不跑!死也跟你死在一块儿!”他抬头瞪着赵子明,眼里的红血丝像蛛网似的蔓延开来,“赵子明!你记着!人在做天在看!这晒谷场的血,你迟早得还!”赵子明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啐了口唾沫掩饰慌乱:
“嘴硬!给我再打,打到他服,”
“赵子明!你凭啥打人!” 张秋荷冲上去,劈声号呶。
赵子明转过来,三角眼一眯:
“哟,北京来的秋干部?想护反革命的种?” 她攥紧拳,指甲掐进掌心:
“他们是群众,纵有错,也轮不到你私刑!” 旁人开始私语,赵子明脸涨红,撂下句
“看我咋审”,
把这三个都给我拖到牛棚去!等这女人生完了,一起批斗!我倒要看看,是她的骨头硬,还是我的棍子硬!”
两个民兵架着文峰,两个上来拖着老王,剩下那个想拽清芷,却被文峰用肩膀狠狠撞开。文峰咬着牙,硬是蹲下身,用被绑着的手托住清芷的腰,一步一步往牛棚挪。他的脚后跟在地上磨出更深的痕,血珠滴在黄土地上,像一串永远不会愈合的伤。
围观的人群沉默着,没人敢说话,只有风吹过晒谷场的声音,呜咽得像在哭。有人偷偷抹眼泪,有人低着头踢着脚下的石子,谁都知道,这牛棚一进,怕是难有好下场。可在赵子明的淫威下,谁又敢伸出援手呢?
清芷靠在文峰怀里,疼得意识渐渐模糊,却死死抓着他的衣襟。她知道,从今天起,他们和老王一家,都被拖进了这无边的黑暗里。但她摸着肚子里那个顽强的小生命,心里又燃起一丝微弱的火苗——不管多难,都得活下去,为了文峰,为了孩子,也为了那些肯为他们挺身而出的善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