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沈娘,也就是沈君兰,正站在人群边缘,拦住了一个老太太,而那老太太面目狰狞,似乎想要靠近某个眼神涣散的人。
沈君兰似乎察觉到女子的目光,缓缓抬起头,视线与女子交汇的那一刻,沈君兰的呼吸一滞,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明亮的眼睛里浮现出惊讶与喜悦。
女子的身影略显单薄,衣衫破烂不堪,那熟悉的面容,虽比记忆中的更为憔悴,但那眉眼间藏着的英气与温柔未曾改变分毫,一如当年模样。
而女子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涌动着不加掩饰的温柔与疼惜,妹妹的模样比记忆中更成熟,但那双澄澈的眼睛未曾改变,依旧如年少时一般,清亮真挚。
沈君兰的鼻子微微一酸,泪水却根本控制不住,视线逐渐模糊起来,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哽咽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姐姐……”沈君兰轻声喃喃,双手不停擦拭双眼,任由老太太从她身边匆匆跑过。
姐姐,怎么会从祠堂里出来?她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狱般的村落中?
月光打在女子的肩头,犹如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这一切在沈君兰的眼中,似梦似幻,让沈君兰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终于,沈君兰迈出了脚步,她的动作很慢,甚至有些害怕,生怕一靠近,姐姐梦幻泡影般的身影就会消散。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步伐笨拙,女子则静静地等待着她,目光愈发柔软温和。
沈君兰终于走到她面前,抬头望着眼前熟悉的面孔,声音颤抖,带着些许不敢相信,“姐姐……真的是你吗?”
女子哽咽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伸出手,轻轻触碰沈君兰的脸。
那一触如同电流,带着无尽的温暖,洞穿沈君兰的内心,她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猛地扑进女子怀中,嚎啕大哭。
女子抬起双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笨拙的动作带着温柔,舍不得用力,更舍不得松开,她轻轻地拥着妹妹,她此生最珍贵的宝物。
沈君兰的哭声渐渐平息,她从姐姐怀中抬起头,看着一直安静的姐姐,她感到一丝不对劲,轻轻拉住姐姐的手,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姐姐,你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说话?”
女子闻言微微一叹,目光低垂,抬起手轻轻按住沈君兰的肩膀,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那一瞬间,沈君兰愣住了,她怔怔地看着姐姐的嘴唇,而口中那残缺的舌根,仿佛一道无形的利刃狠狠刺中她的心脏,心底流淌出深深的悲痛。
她的双手攥得发白,声音因为颤抖而有些嘶哑,“姐姐……这是谁做的?是谁——”
女子只是摇了摇头,轻轻握住沈君兰的手,将掌心的温暖传递给她,安抚她的情绪,告诉她,一切都过去了。
周围聚集的村民越来越多,他们聚集在祠堂外,却又不敢靠近,彼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声音如蚊蚋般微弱,夹杂着隐隐的不安,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忽然间,一声低沉的咳嗽声响起,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祠堂门口,老村长不知何时已伫立于门前,他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更为冷厉。
他环视四周,目光如刀,似乎要将每个人的灵魂都看透。
“冤有头,债有主。”阴风呼啸而过,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这些年,这些村民将无数女子拐卖至此,罪孽深重,今日,这些罪债,便由她们亲自来清算!”
声音落下,四周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手攥住,寒意窒息,紧接着,老村长抬起枯瘦的手,将一柄长剑放在在沈君兰姐姐的面前。
那剑古朴而威严,剑身寒光凛凛,剑柄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渗透着一股嗜血肃杀之意。
女子静静凝视那剑,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她的手颤了一下,接过长剑,将剑握入掌心的瞬间,长剑竟发出一声低鸣,如同多年的故人终于得以重逢。
她的手指紧紧扣住剑柄,冰冷的触感蔓延过指尖,长剑的剑身滑过她的掌心,体内原本凝滞的血液,在此刻被重新唤醒。
老村长见她接过长剑,微微颔首,身躯蓦然一震,从头顶缓缓升起一缕青烟,那烟雾逐渐凝聚,最终化作一个身影。
朦胧间,一个修长挺拔的男子浮现,正是杜弘文。
女子低头看着手中长剑,剑身泛着幽幽冷芒,似乎感知到这些年主人的痛苦,寒光愈发凛冽。
随后女子将剑高高扬起,寒光映在地面上闪烁出森然的光芒,那些眼神涣散的村民仍旧呆立如木偶,没有一丝反应。
突如其来的一声尖酸咒骂刺破压抑的空气。
“沈娘!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声音沙哑而愤怒,来自人群中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是先前被沈君兰拦下的老太太。
老太太蹒跚着站起身,把跛脚男人护在身后,满脸愤怒与不甘,手指颤抖地指着沈君兰,尖声咒骂。
“你个败家的婆娘!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你想让三娃子没有爹?你还要不要脸了!”
那声嘶力竭的骂声,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震得周围众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沈君兰微微颤了一下,头低垂下去,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掐入掌心,渗出点点血迹。
女子握剑的手微微一顿,目光移向沈君兰,似乎在等待她的回应。
老太太见状,愈发得寸进尺,声嘶力竭地怒斥,“你个贱人,不是个好婆娘,也不是个好媳妇!你就这么心狠,要害死你男人吗?你对得起他吗?啊?”
沈君兰缓缓抬起头,她的眉如寒霜,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女子的目光在沈君兰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后重新变得锐利,缓缓点了点头,握紧手中的剑。
下一瞬,女子猛地挥剑而出,剑身划破长夜,剑光如闪电般刺破黑暗,带着她的怒火,带着所有受害女子的苦难,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杀向那些双手染满罪孽的恶人。
暮色深沉,夜风裹挟着冷意掠过山村,月光如银钩洒落人间。
女子持剑伫立,目光冷冽,胸膛微微起伏,那些罪孽深重的村民,一个接一个倒下,鲜血洇染地面,在月光下泛着一抹死寂的光泽,与她刃口散发出的寒光遥相呼应。
祠堂边缘的人群神情各异,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压抑,气氛凝重。
“恶有恶报!恶有恶报!”有人高喊,带着愤慨与解脱,在夜风中盘旋回荡。
“我的好儿子!”另一侧,一位年迈的老妇双膝发软,泪眼婆娑,双手颤抖地攥着衣襟,哽咽着呢喃,泪水顺着深深的皱纹滑落,滴在干裂的青石板上。
更多的村民面露惊恐,步步后退,双腿微颤,仿佛这片血泊会蔓延到他们脚下,他们惶恐不安地看着那女子,生怕自己成为剑下亡魂。
女子站立在那些尸体之间,目光如深潭般幽冷,风卷起她的衣袂,带来一丝彻骨的寒意。
尽管眼前的罪孽者已经伏诛,但她知道,真正的黑手仍潜藏于更深的阴影中,就像是夜晚的寒风,时刻侵袭着她的神经,如同月光下隐匿的暗流。
沈君兰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杜弘文,而杜弘文察觉到她的目光,缓缓抬眸,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不再冰冷,充满了温柔。
“对不起。”杜弘文低声说道,声音轻缓,却重锤敲击在沈君兰的胸口。
夜空中明月被云层遮蔽,天地变得晦暗,月色变得黯淡,仿佛天幕也为这场宿命的交错感到惋惜。
沈君兰的心跳骤然一滞,几乎无法呼吸,这是杜弘文今夜第二次对她的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