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小鳄话放得如此之狠,我和易哥只好分开。
“这就急了?”易哥嘴角上扬,带着三分不满三分得意四分阴阳怪气:“追了那么久都没追到你师父,后来又没追到你师嫂,难怪看不惯我和你师婶。”
小鳄脸上的微笑立刻绷不住了:“师叔,你不会真以为师婶对你有意思吧?师婶这么善良,和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如果不是摊上了事,她怎么会和师叔你扯上关系?”
易哥的笑容也僵住了。他们俩怒视着彼此,用眼睛噼里啪啦发射激光。
我绕过激光向店员小哥挥手:“我们不参加活动了,能麻烦你们尽快把串上上来吗?”能快点用吃的堵住他们的嘴吗?
店员小哥如释重负,转身飞快逃离战场。
装着肉串的盘子很快端了上来,我拿起一把下进锅里。易哥和小鳄也停止了互瞪,纷纷动手涮肉。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包厢里都十分安静,只听见番茄锅在咕噜噜地冒泡,吃完的空签子投进筒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感觉他俩刚才都狠狠扎了对方的心,于是在桌子下悄悄握了握易哥的手。易哥立即反握住我的手,轻轻摩挲我手背的皮肤。
不过提起小鳄的师父,我总觉得小鳄对她的态度有些奇怪。再说光吃串太闷了,我打算八卦一下:“对了小鳄,你现在还喜欢你师父吗?”
小鳄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当然。”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撩别人呢?把我们当成你师父的替代品,有些冒犯我们不说,你师父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会不舒服。易哥刚才说,她是为了救你而死的?”
“没错。”小鳄笑得天真又残忍。“不过没关系,因为师父也把我当成别的男人的替身。”
锅底依旧在沸腾,盘中串着各色肉片和蔬菜的竹签还有很多,于是小鳄开始讲述这个有些漫长的故事。
小鳄的家乡并不在C市,而是在距离C市很远的某个村庄。十岁之前,他在那里度过了快乐的童年。他有疼爱他的父母,有一起玩闹的小伙伴,有可以放肆奔跑的山坡和无忧无虑的时光。
但十岁那年,他被“猪贩”用一块糖骗上了车,被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和他关在一块的还有好几个小孩,猪贩们叫他们猪仔。那些小孩之后被陆续卖掉,只有他砸在了手里。原因是猪贩在烧热水时失手将他烫伤,他的脸上留下了一大块疤,卖不出好价钱。
猪贩们本来想扔掉他,但中间有人出了个主意,把他留下来当诱饵。他遇到师父的时候,正是他不知道第多少次被当成了诱骗猪仔的饵。
那一年他大概十三四岁,和现在的程季好他们差不多大。他自十岁后就没长过个子,身材瘦小,带着半边脸的疤,可怜兮兮地走到坐在街边长椅上的女人面前:“姐姐?”
女人扫了他一眼。他被那冰冷的眼神震慑得不寒而栗,却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说:“姐姐,我好饿,你能给我些吃的吗?”
女人拿出钱包,抽出一张钞票扔给他。
“谢谢姐姐,不用这么多。”他接住钞票递还回去,另一手指向附近的一条小巷:“我知道那里有家便宜的饭馆,姐姐给我买一份盒饭就可以了,不用多花姐姐的钱。”
女人看向他的目光更加锐利。他紧张地绞着衣摆,想着等下回去估计又要遭殃了。没料到女人站起了身:“带路。”
他便带着女人往巷子里走。他知道这个面冷心热的姐姐今后的命运,要么侥幸逃脱,要么被猪贩抓住卖掉、最后的结局不会比他好过。但他挨了太多打,心里早已麻木成了一潭死水,只求能多吃几口饭、少挨两脚。
他们走进空无一人的巷子深处,那里没有饭馆。停在路边的面包车上跳下来几个壮汉,准备把女人往车里拖。
然而他们还没有碰到女人,大腿却传来钻心的剧痛。女人利落地拔枪射击,在他们每个人右大腿上开了个血窟窿。
周围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女人收回枪,冷冷丢下两个字:“垃圾。”
壮汉们明白这女人不是善茬,赶紧互相搀扶着往车上走。其中一人想起还有个猪饵在旁边,于是转身来抓他。
他意识到这是他逃跑的唯一机会,急忙连滚带爬地去扯女人的衣角:“姐姐,你带我走可以吗?我不想回去被他们打,也不想再骗人了……”
女人低头看他,下意识想挥开他的手,视线却停留在他脸上。她端详了他的眉眼片刻,神色间流露出些微动容。
她重新举枪指着靠近的猪贩,吓得对方赶紧上车逃跑。
他注视着那辆满载他仇恨的面包车消失,只觉得身上的伤口一瞬间不疼了,浑身轻松。他仰起脸看向女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姐姐!”
“谢什么。”女人迈开步子往小巷外走。“我可不是好人。”
他连忙跟上女人的脚步,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饿了?”
“嗯……”
“想吃什么?”
他自离开家后第一次被人问这个问题,嘴巴张了又张,半天挤不出一个字。
“快说。”女人催促道。
“……姐姐,我可以吃那边的荠菜饺子吗?”
他早就闻到了荠菜饺子的香气,好香好香啊,馋得他不停咽口水。
等到满满一盘饺子摆到他面前时,他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他小心地夹起一个,咬上一口,唇齿间顿时充满肉的鲜香和荠菜的清香。他狼吞虎咽地吃着,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而坐在对面看着他的姐姐,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姐姐。
后来姐姐又带他理了发、买了新衣服,把他收拾成一个干净利索的小孩。姐姐还打听到了他的老家,准备带他回去见爸爸妈妈。他们坐了几天几夜的车,但他一点都不觉得累。一想到能回家见到爸妈和小伙伴,他就止不住地开心。
他终于看到了故乡熟悉的风景。他兴奋地跳下车朝家跑去,却只看到一间塌了半边的屋子,屋子里空无一人。村里人带他走上山坡,坡上立着两个小土堆,土堆前竖了两块木板,浅浅刻着他父母的名字。他的母亲在他被拐走一年后郁郁而终,父亲则发了疯,漫山遍野地喊他的名字,最后一头栽进山沟里,再也没有醒来。
村里人很同情他,但都在看到他脸上的疤痕后欲言又止。他的儿时伙伴长得比他高出好多,他要仰起头才能和他们对视。
他在那两个小土堆前站了很久,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直到旁边忽然传来响动,原本在坡下等着他的姐姐站在了他身后。
“没地方去的话,跟我走?”
于是他跟着姐姐回到了C市,从此C市成了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