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室微光
书名:烬余录 作者:晓锐 本章字数:4440字 发布时间:2025-07-26

冰冷的洞穴里,血腥味和浓重的杀意几乎凝固了空气。云知意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那双骤然睁开的、冰冷锐利的眼睛,像淬了毒的匕首抵在她的咽喉。她想逃,双腿却像灌了铅,钉在原地动弹不得。玄冥教……那是谷主和师兄师姐们口中无恶不作的魔窟!她甚至能想象出,如果被谷里人发现她和一个玄冥教的“魔头”在一起,等待她的会是什么——轻则废去武功(虽然她也没多少内力),逐出药谷,重则……她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


“谁?!”少年沙哑破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和浓重的威胁。他试图撑起身体,肩胛处那道狰狞的伤口瞬间崩裂,暗红色的血珠渗出,染红了身下粗糙的岩石。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上冷汗涔涔,但眼神中的凶戾丝毫未减,反而因痛苦而更加骇人。


云知意看着他惨白的脸和不断渗血的伤口,那刺目的血色和少年眼中强撑的凶狠,奇异地冲淡了她最初的恐惧。她想起了自己摔下山涧时孤立无援的绝望。他伤得这么重,也许……比她刚才遇到毒蛇时还要危险。药王谷的训诫在脑中回响:“医者仁心,见死当救。”可救的对象……包括玄冥教徒吗?


洞外的暴雨依旧滂沱,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也仿佛将这个小小的洞穴变成了与世隔绝的孤岛。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流逝,每一息都无比漫长。云知意深吸一口气,压下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缓缓抬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武器,也毫无威胁,然后用尽量平稳,却仍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说道:


“我…我是药王谷的外门弟子,云知意。”她指了指自己湿透的靛蓝色弟子服袖口一个模糊的药草刺绣,“我…我在涧里采药,遇到大雨迷路了……才找到这里避雨。我……我没有恶意。”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不断渗血的伤口上,鼓起勇气补充道:“你伤得很重,在流血。”


少年——谢无咎,冰冷的眸子审视着她。女孩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身形瘦小得可怜,靛蓝色的粗布衣服多处被刮破,沾满泥污,脚踝处肿得老高。她看起来狼狈又脆弱,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惶,但最深处却有一丝奇异的、不合时宜的关切。不像伪装的刺客。


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丝,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潮水般涌上。谢无咎眼前阵阵发黑,强撑的那口气几乎泄掉。他重重地喘息着,靠回冰冷的石壁,声音虚弱却依旧冷硬:“滚出去……或者,死。”他需要绝对的安静和安全来压制体内蠢蠢欲动的寒毒,任何外人都可能是致命的威胁。


云知意非但没滚,反而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一小步。她看出了他强弩之末的虚弱。“你现在动不了,也杀不了我。”她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外面下着暴雨,随时可能有山洪或者野兽。我也出不去,脚扭伤了。”


谢无咎眼中戾气一闪,但身体的剧痛让他无法反驳。他闭上眼,不再看她,算是默许了她的存在。这暂时的和平,脆弱得如同蛛丝。


暴雨下了整整一夜。云知意蜷缩在洞穴另一端的角落里,又冷又饿,脚踝的疼痛阵阵袭来,让她根本无法入睡。她时不时偷偷看一眼黑暗中的少年。他大部分时间都闭着眼,但身体会突然剧烈地颤抖,牙关紧咬,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泛出一种诡异的青白色,仿佛置身于冰窖。每次发作持续约一刻钟,然后又陷入一种死寂般的昏迷。


云知意心惊胆战。这绝不是普通的刀剑伤!她在药王谷耳濡目染,知道一些奇毒的症状。这少年,不仅身受重伤,还中了剧毒!


天快亮时,雨势终于转小。云知意知道,她必须在天亮前离开这里,否则一旦谷中有人搜寻,后果不堪设想。更重要的是,她需要食物、清水和伤药!她自己的脚踝也需要处理。


她忍着痛站起来,试探性地对角落里气息微弱的少年说:“我……我得回谷里一趟。我会带些吃的和药回来……你,你别乱动。”她顿了顿,补充道:“这个山洞很隐蔽,暂时是安全的。我会尽量小心,不让人发现这里。”


谢无咎没有睁眼,也没有回应,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云知意把这当成了默认。她拖着伤腿,艰难地拨开洞口的藤蔓,一瘸一拐地没入渐渐稀疏的雨幕和黎明前的薄雾中。


回谷的路异常艰难。脚踝的剧痛让她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更要命的是,她丢失了药篓,没有采到足够的“蛇见愁”!孙小梅的刁难和晚饭的威胁像沉重的石头压在她心上。她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平日里偷偷攒下的一点私藏草药,以及厨房里那些没人注意的边角料。


幸运的是,暴雨后的清晨,谷中弟子大多还在休息,巡逻也松懈了些。云知意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凭着对地形的熟悉,避开主路,专挑偏僻小径,总算有惊无险地溜回了自己位于百草院最角落的小屋。


她飞快地处理了自己的脚踝,用自制的药膏敷上,用布条紧紧缠好。然后翻出床底一个破旧的小木盒,里面是她省下的几块硬邦邦的粗粮饼,一小包盐,还有几样最基础的止血消炎草药:三七粉、艾草灰、干净的布条。她又溜进大厨房的后院,在堆放柴火的角落里,找到几块被丢弃但还算干净的纱布,偷偷撕下几大块;在水缸里舀了满满一竹筒清水;甚至冒险在厨娘们准备早餐前,飞快地揣了两个刚出锅、还温热的馒头进怀里。


做完这一切,她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将东西小心地裹好,塞进一个破旧的布包袱里,背在身上,再次如同鬼魅般溜出百草院,向后山而去。


她没有回那个危险的洞穴,而是凭着记忆,在离百草涧不远、一处更加荒僻的山坳里,找到了一座废弃已久的药庐。那是很多年前一位避世长老的居所,早已坍塌了大半,只剩下一个还算完整的小偏间,屋顶漏着风,门窗破败,但至少能遮风挡雨,比山洞更隐蔽,也更方便取水(附近有条小溪)。


她迅速将里面堆积的尘土和蛛网简单清理了一下,铺上一些干燥的枯草,布置出一个勉强能栖身的角落。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冒险返回那个山洞。


谢无咎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但气息似乎更微弱了,嘴唇干裂得厉害,脸色青白中透着一股死气。云知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个比自己高大沉重许多的少年,半拖半扶地弄出了山洞,转移到废弃药庐里。每一次移动都牵动他的伤口,血渍浸透了简陋的包扎(云知意在山洞时已用撕下的衣角简单压住了他最大的伤口)。少年在昏迷中发出痛苦的呻吟,眉头紧锁。


当终于把他安置在药庐的草铺上时,云知意几乎累得虚脱,汗水浸透了衣衫。


接下来的日子,云知意开始了如同走钢丝般的双重生活。


白天,她是药王谷最不起眼、任人呼来喝去的外门弟子云知意。她要忍着脚踝的疼痛,完成繁重的杂役:打扫庭院、清洗药具、晾晒药材。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孙小梅等人,甚至主动承担了更多没人愿意做的脏活累活,只求能减少被刁难的机会。每次分发食物,她依旧只能得到最少最差的那份,但她会偷偷藏起半个馒头或一小块饼。她利用一切机会,在药田里、在晾晒场、甚至在处理废弃药渣时,偷偷收集一些对止血、消炎、解毒有用的普通草药边角料。


晚上,她则化身那个废弃药庐的守护者。她会带上自己省下的食物、偷藏的草药和清水,像做贼一样溜出百草院,来到山坳里的破药庐。


谢无咎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睡状态,偶尔醒来,眼神依旧冰冷戒备,但至少没有再对她喊打喊杀。云知意默默地给他清洗伤口(那伤口边缘的诡异青黑色始终无法消退),换上干净的布条,喂他喝下用草药熬的、味道极其苦涩的汤水。他的伤太重,内毒更深,云知意这点微末的医术和有限的草药,只能勉强吊住他的一口气,阻止伤口恶化得太快,却无法让他真正好转。


最让云知意心惊肉跳的是每晚子时左右。谢无咎体内的寒毒会准时发作,比在洞穴那晚更加剧烈!他会蜷缩成一团,浑身剧烈颤抖,牙齿格格作响,皮肤冰冷刺骨,仿佛血液都被冻结。青黑色的血管在惨白的皮肤下狰狞凸起,痛苦的低吼压抑在喉咙深处,那双锐利的眼睛在痛苦中变得赤红,如同困兽。每一次发作,都像是在鬼门关前挣扎。


云知意束手无策。她只能在他发作时,尽量靠近,将尽可能多的干草盖在他身上,甚至脱下自己单薄的外衣裹住他冰冷的双手。她不敢触碰他,怕刺激到他。只能蹲在一旁,看着他承受那非人的痛苦,听着他压抑的嘶吼,内心充满了无力的恐惧和一种莫名的悲凉。这个看起来凶狠如狼的少年,在剧毒面前,也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偷偷翻阅过药王谷外门弟子能接触到的有限医书,没有任何关于这种诡异寒毒的记载。这毒,远超她的认知。


这天傍晚,云知意完成了一天的劳作,疲惫不堪。路过谷中那几株开得正盛的杏花树时,一阵清甜的香气飘来。她看着枝头洁白的杏花,鬼使神差地摘了一小捧。


回到废弃药庐时,谢无咎难得地清醒着,靠坐在墙角,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明了许多。他正盯着药庐破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金色的余晖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颌线条。


云知意默默地将省下的半个馒头和一点清水放在他身边。看着他干裂的嘴唇,她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那捧新鲜的杏花,又拿出一个粗糙的小陶碗(这是她在药庐角落里找到的唯一还算完整的容器)。她将花瓣小心地摘下,用一点点清水浸着,又从包袱里摸出她仅剩的一小块、不知存了多久、已经有些发硬的饴糖,用石头小心地砸碎,混入花瓣和清水中。


没有炉灶,她就找了几块干燥的石头,用最原始的钻木取火方式(这是她幼年流浪时学会的保命技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点燃一小堆火。她将陶碗架在火堆旁小心地煨着。很快,一股清甜温润的香气在破败的药庐里弥漫开来,冲淡了草药和尘土的味道。


谢无咎的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落在那个蹲在火堆旁、被跳跃的火光映红了小脸的瘦弱身影上。她的动作专注而笨拙,眼神里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那香气……是他从未闻过的、温暖的甜香,与他记忆中冰冷的血腥和毒药的苦涩截然不同。


云知意将煨好的、粘稠微温的杏花糖水端到他面前,声音很轻:“喝点吧……甜的,可能……能舒服一点?”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谢无咎没有动,只是定定地看着碗里微黄粘稠的液体,那里面漂浮着几片柔软的花瓣。空气安静得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过了许久,就在云知意以为他又会像往常一样无视或者冷冷拒绝时,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接过了陶碗。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云知意冰凉的手指。


他低下头,凑近碗边,小心翼翼地啜饮了一口。温热的、带着独特花香的甜意在舌尖化开,顺着干涸的喉咙滑下,带来一种奇异的、近乎奢侈的慰藉感。他紧绷的肩背,似乎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丝。


云知意看着他低头喝水的侧影,心中悄悄松了口气。这微小的互动,让她连日来的疲惫和恐惧仿佛都消散了一点。也许……他并非完全不可理喻?


然而,这片刻的安宁并未持续太久。就在谢无咎喝完最后一口,将陶碗放下时,他猛地抬起头,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直直射向药庐那扇破败不堪的木门!


“有人!”他压低声音,带着重伤未愈的沙哑,却充满了冰冷的警惕。


云知意的心猛地一沉!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门外,夜色初降,一片寂静。但紧接着,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清晰的脚步声,伴随着压低的交谈声,由远及近,正朝着药庐的方向而来!


“仔细搜!那丫头这几天鬼鬼祟祟的,肯定有问题!”

“还有那个药庐……荒废那么多年了,也得看看!”


是孙小梅的声音!还有一个似乎是……赵管事?!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停在了药庐外那扇摇摇欲坠的破木门前!一只粗糙的手,正搭在门板上!


云知意脸色煞白,浑身冰凉。完了!被发现了!

谢无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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