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玄冥令牌紧贴着掌心,那股突如其来的灼热感如同活物般钻入骨髓,烫得云知意几乎要惊叫出声!这绝非错觉!令牌中央那个狰狞的鬼面图腾,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幽冷的“冥”字边缘,竟隐隐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不祥的血色流光!
它是活的?它在感应什么?!
巨大的惊骇让她瞬间僵住,连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呼喝声都仿佛隔了一层水幕。
“在那里!抓住她!”
孙小梅尖利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近在咫尺!火把的光亮已经将她单薄的身影完全笼罩!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云知意再顾不得令牌的诡异,将它死死攥在手中,仿佛抓住最后一块浮木。她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拖着剧痛的脚踝,一头扎进了“一线天”那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的黑暗缝隙之中!
身后,追兵堪堪赶到隘口!
“站住!”赵管事气急败坏的怒吼在狭窄的石壁间回荡。
“放箭!快放箭!射死她!”孙小梅歇斯底里地尖叫。
几支劲弩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射来!但“一线天”的入口太过狭窄曲折,箭矢要么射在嶙峋的石壁上迸出火星,要么被石缝吞没。云知意咬着牙,不顾一切地在仅有一线天光的幽暗通道中狂奔,碎石硌脚,岩壁湿滑,冰冷的山风灌入衣领,如同鬼哭。
她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身后再也听不到任何追兵的声音,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眼前豁然开朗!她已经穿过了隘口,站在了一处陡峭的山坡上。脚下,是灯火点点、屋舍连绵的繁华城镇轮廓——江南水乡!
药王谷,已被她远远抛在了身后的崇山峻岭之中。
江南,承平十五年秋。烟雨朦胧,小桥流水,桨声欸乃。这里的空气温润潮湿,带着水汽和桂花的甜香,与药王谷终年不散的药草苦香截然不同。
云知意站在熙熙攘攘的码头上,像个误入仙境的泥偶。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药王谷弟子服早已在逃亡路上破烂不堪,沾满泥污血迹,脚踝处葛长老包扎的布条也松散开来,露出肿胀发紫的伤处。她背着那个装着她全部家当的粗布包裹,怀里紧紧捂着那块冰冷的玄冥令和装着杏花瓣的小布包,苍白的小脸上写满了茫然和警惕。
繁华对她而言,是更大的陌生和危险。她身无分文(葛长老给的碎银子在翻山越岭时早已丢失),举目无亲,还带着可能随时引来杀身之祸的令牌。她需要食物、需要治伤,更需要一个暂时安身的地方。
饥饿和疼痛驱使着她,像一抹游魂般在陌生的街巷间游荡。她避开热闹的商铺酒楼,专挑僻静的后巷。在一处散发着馊水味的墙角,她看到几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正围着一个破碗分食半个发霉的馒头。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默默走开。
最终,她在一间挂着“回春堂”牌匾的小药铺后门停了下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郎中正在门口簸箕里翻晒药材。云知意鼓起勇气,怯生生地上前,用嘶哑的声音恳求:“老……老伯,我……我懂点草药,能……能帮您干活吗?不要工钱,只要……一口吃的,一个遮风的地方……”
老郎中抬起头,浑浊的老眼打量着这个浑身脏污、脚踝肿得吓人、眼神却异常清亮倔强的女孩。他叹了口气,没多问什么,指了指旁边堆着柴火的角落:“去把那堆柴劈了,劈完,灶上有粥。”
云知意如蒙大赦,连忙道谢。她放下包裹,拿起沉重的斧头,忍着脚踝的剧痛,一下一下地劈着柴。汗水混着灰尘流下,每一下挥动都牵扯着伤处,疼得她小脸煞白,牙齿紧咬下唇。但她一声不吭,只是埋头苦干。
老郎中姓李,是这间小药铺的主人。他给了云知意一碗稀薄的米粥和一小碟咸菜,又用自己配的草药重新给她处理了脚踝的伤。他没有收留她过夜,只是默许她在柴房角落的稻草堆里栖身。
就这样,云知意在这间小小的“回春堂”暂时安顿了下来。她手脚勤快,对药材有着天生的敏锐,很快就能帮李郎中分拣、晾晒、甚至初步炮制一些简单的草药。李郎中话不多,但心善,默许了她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哑巴”(她刻意减少说话)的存在,每天管两顿稀粥,偶尔有些残羹冷炙。
日子清苦,但暂时安全。云知意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白天在药铺帮忙,晚上蜷缩在冰冷的柴房里,握着那块冰冷的玄冥令,对着窗外的明月发呆。谢无咎……你在哪里?这令牌的异动,是否与你有关?是生?还是死?还有药王谷……葛长老他……会不会因为放走自己而受到牵连?孙小梅和赵管事的嘴脸,如同噩梦般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江南的秋天多雨。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过后,空气格外清新。李郎中让云知意去城西的集市采买一些新鲜的草药。这是她第一次独自进入江南繁华的街市。
青石板路被雨水洗得发亮,两旁店铺林立,叫卖声、吆喝声、丝竹声不绝于耳。云知意背着竹篓,低着头,在人群中小心穿行。她在一个老婆婆的摊位上挑选着品相好的艾草和紫苏,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旁边一个卖点心的摊子吸引。
那摊子上,摆着一盘盘洁白晶莹、点缀着新鲜杏花瓣的糕点,散发着清甜温润的香气——杏花糕!熟悉的香气瞬间勾起了她深埋的记忆:废弃药庐里,那碗简陋却温暖的杏花糖水;少年第一次啜饮时,微不可察放松的肩背;还有……分别前夜,孙小梅端来的那碗淬着剧毒的“关怀”……
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慌忙移开目光,强迫自己专注于手中的艾草。
就在这时,一阵喧哗和骚动从街口传来!人群惊慌地散开,只见几个穿着黑色劲装、腰间佩刀、神色冷峻的官差押解着一辆囚车缓缓驶过!囚车里,是一个披头散发、伤痕累累的中年汉子,眼神凶狠,不断挣扎,引得囚车哐当作响。
“让开!都让开!玄冥教的余孽也敢在江南地界闹事!”为首的官差厉声呵斥着围观的人群。
玄冥教!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云知意耳边炸响!她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抓紧了怀中的玄冥令牌!令牌依旧冰冷,没有任何异动。但她的心却狂跳起来!玄冥教的人……被抓了?那谢无咎……
她不由自主地跟随着人流,远远地缀在囚车后面。囚车最终停在了一处气派的府衙门前。官差将囚犯粗暴地拖下囚车,押了进去。府衙高大的门楣上,悬挂着“江南道按察使司”的牌匾。
云知意站在街角阴影里,远远地望着那扇紧闭的、象征着官府威严的朱漆大门,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玄冥教的人落入了官府手中……谢无咎是玄冥教少主,他会不会也……她不敢想下去。怀里的令牌沉甸甸的,仿佛有千斤重。
带着沉重的心事和采买的草药,云知意回到了“回春堂”。李郎中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让她把草药拿去后院晾晒。
夜幕降临,江南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云知意蜷缩在柴房的稻草堆里,听着雨点敲打瓦片的声响,毫无睡意。白天街头的见闻,囚犯凶狠的眼神,官差冰冷的呵斥,还有那块沉寂的玄冥令,在她脑中反复交织。
突然!
“笃……笃笃……”一阵极其轻微、却富有节奏的敲击声,从药铺前门的方向传来!在这寂静的雨夜里格外清晰!
不是敲门声!像是……某种暗号?
云知意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她屏住呼吸,悄悄挪到柴房门口,透过门板的缝隙向外窥视。
药铺大堂里一片漆黑。借着后院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她看到一个黑影如同狸猫般敏捷地翻窗而入!落地无声!那黑影穿着紧身的夜行衣,身形矫健,动作干脆利落,显然是个高手!
黑影没有点灯,而是迅速在药铺里翻找起来!他目标明确,直奔药柜!不是偷药,更像是在寻找某种特定的东西!他拉开一个个抽屉,动作快而轻,在黑暗中熟练地摸索着药材。
云知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绝不是普通的贼!他找什么?李郎中的药铺里有什么值得这样的人物深夜潜入?
就在这时,那黑影似乎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直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射线,扫过堆满杂物的柜台,扫过墙壁上挂着的药锄……最后,竟然缓缓地、精准地投向了云知意藏身的柴房门缝!
云知意吓得魂飞魄散,猛地缩回头,紧紧捂住嘴巴,才没让自己惊叫出声!他能看到我?!
柴房门外,死寂一片。只有雨声依旧。
但云知意能感觉到,一股冰冷锐利的杀意,如同实质般穿透了薄薄的门板,牢牢锁定了她藏身的角落!
门外,是未知的危险。
门内,是手无寸铁、重伤未愈的她。
黑暗中,只有她狂乱的心跳和窗外无休无止的雨声。
那夜行人……会破门而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