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意眼前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慢慢的只剩一个小黑点,最后陷入一片黑暗。
刺骨的寒意如同附骨之疽,从石缝中、从空气中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钻进骨髓。云知意是被冻醒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巨大的恐惧立刻攫住了她!她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粗糙冰冷的黑色岩石穹顶,几点幽绿的磷火镶嵌在石壁缝隙中,提供着微弱而诡异的光源。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硫磺味、血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腐坏金属般的阴冷气息。
这不是废弃的砖窑!她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冰冷的、只铺着薄薄一层干草的石板上。身上那件湿透破烂的衣衫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粗糙的、同样冰冷的灰色麻布短褐。脚踝的伤处被重新用干净的布条包扎过,手法粗暴却有效,疼痛减轻了不少。
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完全由黑色岩石开凿而成的狭小石室,没有窗户,只有一扇沉重的、雕刻着狰狞鬼面图腾的铁门紧闭着。石室一角有一个石槽,里面是浑浊的积水。这里……是哪里?玄冥教的总坛?
谢无咎!
她猛地想起昏迷前最后的画面:洞中血色光芒爆闪,令牌的诡异震动,谢无咎眼中骤起的暴戾和那声冰冷的质问……还有他体内爆发的、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恐怖的寒毒!那刺骨的寒意瞬间吞噬了微弱的烛光,也吞噬了她的意识。
是他把自己带到这里来的?他现在怎么样了?那寒毒……
“吱呀——”沉重的铁门被从外面推开,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一个同样穿着灰色麻布短褐、面色苍白麻木的少女端着个木盘走了进来。木盘上放着一碗黑乎乎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糊状物和一个粗糙的木杯,里面是浑浊的水。
少女看也没看云知意一眼,将木盘放在石板旁的地上,转身就要走。
“等等!”云知意急忙开口,声音嘶哑,“这……这是哪里?他……带我来的那个人呢?”
少女脚步顿住,缓缓转过头,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看向云知意,声音平板无波:“黑石狱,丙字七号。你的饭。吃完了把碗放门口。”说完,不再停留,径直走了出去,沉重的铁门再次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黑石狱?玄冥教的牢房?丙字七号?云知意的心沉了下去。她看着地上那碗散发着怪味的糊状物和浑浊的水,胃里一阵翻腾。这就是她在玄冥教的“生活”?一个囚犯?
云知意很快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不是普通的囚犯,而是最低等的“药奴”。
每日,那个麻木的少女(名叫阿箩)会准时送来难以下咽的食物和浑浊的饮水。除了送饭时间,铁门几乎不会打开。石室冰冷死寂,只有石壁渗水的滴答声和她自己的呼吸心跳为伴。
第三天,铁门再次打开。这次进来的不是阿箩,而是一个穿着暗红色劲装、脸上带着不耐烦神色的中年汉子。
“丙字七号!起来!干活了!”汉子粗声粗气地命令道,扔给她一套更厚实些但依旧粗糙的灰色麻衣和一块蒙面的黑布。
云知意被带出了石室。外面是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同样由黑色岩石开凿的甬道,光线昏暗,磷火幽幽,空气更加阴冷潮湿,弥漫着浓重刺鼻的药味和……血腥味。甬道两旁是一个个同样沉重的铁门,门后偶尔传来压抑的呻吟或疯狂的嘶吼。
她被带到一个巨大的、如同炼狱般的石洞中。洞内火光熊熊,十几个巨大的药鼎下烈火熊熊,鼎内翻滚着墨绿色、猩红色或漆黑的粘稠液体,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复杂气味。几十个和她一样穿着灰色麻衣、蒙着面的“药奴”如同行尸走肉般忙碌着:搬运着成筐散发着恶臭的毒虫尸体、碾磨着颜色诡异的矿石粉末、不断向沸腾的药鼎中添加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材料……
“你!去那边!把‘腐心草’的汁液过滤出来!小心点!溅到身上,皮肉烂光!”红袍汉子指着角落里一堆散发着浓烈腐臭气味的墨绿色植物残渣和一个布满孔洞的石槽,恶狠狠地命令道。
这就是“药奴”的工作——处理最危险、最污秽的毒物材料,为玄冥教炼制各种骇人听闻的毒药!稍有不慎,便是死无全尸!
云知意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蒙上黑布(只能稍微隔绝气味),开始了如同地狱般的劳作。她学着其他药奴的样子,用特制的木夹夹起那些滑腻恶心的腐心草残渣,用力挤压,将墨绿色、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毒汁过滤到石槽下的容器里。刺鼻的腐臭味和毒液挥发的气体熏得她头晕目眩,眼睛刺痛流泪。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药鼎沸腾的咕嘟声和材料处理的窸窣声。药奴们眼神麻木,动作机械,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流,仿佛只是一具具会动的工具。绝望和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云知意的心脏。她不知道谢无咎为何把她带来这里,是囚禁?是利用?还是……一种更冷酷的惩罚?
繁重、危险而压抑的劳作持续了数日。云知意小心翼翼地活着,努力适应着这非人的环境。她出色的辨识能力和处理药材的灵巧,让她在药奴中显得不那么笨拙,也让她有机会接触到一些不那么致命的材料区域。
这天,她被派去清理一条通往更深层区域的甬道。甬道尽头,是一扇更加厚重、雕刻着繁复毒虫图腾的青铜大门,门缝中透出更加阴冷的气息和隐隐的交谈声。云知意低着头,用粗糙的扫帚清扫着地面的灰尘。
“……寒髓蛊的反噬越来越强,少主他……”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从门内隐隐传来。
“闭嘴!”另一个冰冷威严的声音打断了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九幽草’的萃取进度如何?右护法那边催得紧!”
“……还差最后一批‘怨女泪’做引子……已经让药奴去采了……”
“废物!加快速度!少主若有三长两短,你们统统去喂‘万毒池’!”
云知意的心猛地一跳!寒髓蛊?少主?谢无咎?!他的寒毒果然没有根除,而且反噬更严重了?九幽草?怨女泪?听起来就是极其阴邪的毒物!他们要用这些来压制他的寒毒?
她正心神激荡,青铜大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隙!一个穿着玄黑色绣金边锦袍、面容阴鸷、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周身散发着强大的压迫感和冰冷的戾气,正是刚才那个冰冷威严声音的主人!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扫过甬道,最后落在了正低头清扫、浑身僵硬的云知意身上!
“你!抬起头来!”冰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云知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强迫自己镇定,慢慢抬起头,眼神低垂,不敢直视对方。她能感觉到那锐利的目光在她脸上、身上仔细逡巡,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股冰冷的威压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新来的药奴?”阴鸷男子冷冷问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是。”云知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麻木平板。
“哼。”男子似乎并未发现异常,只是嫌恶地皱了皱眉,“手脚麻利点!把这鬼地方打扫干净!再有下次让本座看到灰尘,扒了你的皮!”他丢下一句狠话,带着一身阴冷的气息,大步离开了甬道。
直到那恐怖的身影消失在甬道尽头,云知意才敢大口喘气,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刚才那人……地位极高!他口中的“右护法”……难道就是谢无咎身边那个位高权重、心狠手辣的存在?
几天后,一个意外的“任务”降临到云知意头上。
她被一个穿着比普通教众更精良皮甲、面无表情的侍卫带离了炼药石洞,穿过更加曲折、守卫更加森严的甬道,来到了一处相对安静、但寒意更甚的区域。这里的石壁上凝结着厚厚的白霜,空气冷得如同冰窖。
侍卫在一扇雕刻着巨大玄蛇图腾的石门前停下,示意云知意进去。
“送药进去。放下就走。不许抬头,不许出声。”侍卫的声音冰冷机械。
云知意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但散发着极其苦涩刺鼻气味的黑色药汁。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推开了沉重的石门。
一股更加浓郁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石室比她的牢房大得多,陈设却同样简单,只有一张巨大的石床,一张石桌,几把石椅。石壁上镶嵌着发出幽蓝冷光的宝石,将室内映照得一片冰冷阴森。
石床上,一个人影背对着门的方向,盘膝而坐。他穿着单薄的玄色丝质寝衣,墨黑的长发披散在肩背。仅仅是背影,云知意也绝不会认错——谢无咎!
他似乎在运功调息,但身体却微不可察地颤抖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痛苦,白色的寒气从他口鼻间溢出。石室内的刺骨寒意,源头正是他!
云知意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按照侍卫的吩咐,低着头,脚步放得极轻,一步步走向石桌。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属于他的冰冷气息,还有那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的痛苦。
就在她即将把药碗放在石桌上时,一阵剧烈的、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的咳嗽声猛地从石床方向爆发出来!谢无咎的身体剧烈地弓起,他猛地捂住嘴,但暗红色的血沫依旧从指缝中渗出,滴落在冰冷的石床上,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珠!
他体内的寒毒,正在疯狂反噬!
云知意的手猛地一抖,药碗差点脱手!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惊呼出声。她强迫自己放下药碗,转身,准备像进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瞬间!
“站住……”一个极其沙哑、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响起。
云知意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发现了?
她不敢回头,僵硬地站在原地,背对着他,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石室内死寂一片,只有谢无咎压抑的喘息和鲜血滴落的细微声响。那冰冷的、带着审视和探究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的后背上,让她如芒在背。
过了许久,久到云知意几乎要窒息,那沙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丝极淡的、近乎错觉的迷茫:
“你身上的……是什么味道?”
云知意浑身一颤!她身上?除了药味和牢房的霉味,还有什么?难道是……那包贴身收藏的、早已干枯的杏花瓣残留的、微乎其微的……杏花香?!
就在她心神剧震、不知如何回答之际!
石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刚才那个面容阴鸷、眼神锐利的玄袍男子(右护法)带着一身寒气闯了进来!他的目光如同毒蛇般,瞬间锁定了僵立当场的云知意,又扫过石床上咳血的谢无咎,脸上瞬间布满寒霜!
“大胆贱奴!谁让你在此逗留?!”右护法厉声呵斥,声音中带着浓烈的杀意!他猛地抬手,一股凌厉的掌风带着刺骨的寒意,毫不留情地朝着云知意的后心拍去!
死亡的阴影瞬间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