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冰冷,带着浓重的硫磺腥气,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云知意的四肢百骸!她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咳嗽起来,冰冷的液体呛入气管,带来火辣辣的灼痛。
意识模糊而沉重,后心处传来的剧痛让她几乎再次晕厥。她发现自己半个身子浸泡在一个不大的、散发着刺鼻硫磺味的黑色水潭里!水潭边缘凝结着厚厚的白霜,寒气逼人。头顶是嶙峋的黑色岩石,几点幽绿的磷火在洞顶缝隙中闪烁,映照着这如同地狱入口般的景象。
这里是……黑石狱的“寒潭”?她记得阿箩麻木的话语里提到过这个地方,是惩罚犯错药奴的酷刑之地!潭水蕴含阴寒剧毒,浸泡时间稍长,轻则冻伤筋骨,重则寒毒入髓,生不如死!
右护法!那毫不留情的一掌!
云知意挣扎着想爬出水潭,但浑身经脉如同被寒冰冻裂,剧痛让她使不上半分力气。冰冷的潭水不断侵蚀着她的体温,意识又开始模糊。难道……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哗啦——”
水潭边缘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灰色麻衣、同样面色麻木的药奴(不是阿箩)提着一个破木桶走了过来。他看也没看云知意,只是用木桶舀起寒潭里的黑水,然后转身离开,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寻常的工作。
云知意的心沉入谷底。在这里,一条药奴的命,如同草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云知意感觉身体快要冻僵、意识即将彻底沉沦时,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出现在寒潭边。他们粗暴地将她拖出水潭,像扔破麻袋一样丢在冰冷坚硬的岩石地上。
“丙字七号,右护法开恩,留你一命。滚回去干活!”其中一个侍卫冰冷地丢下一句话。
云知意蜷缩在地上,牙齿咯咯作响,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后心的剧痛和刺骨的寒意让她浑身颤抖。两个侍卫不耐烦地架起她,拖死狗般将她拖回了那个熟悉的、冰冷的丙字七号石室,丢在地上。
没有药,没有食物,只有无尽的寒冷和剧痛。云知意蜷缩在角落的干草堆里,意识在昏迷与清醒的边缘挣扎。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心的伤痛,寒气如同跗骨之蛆,在经脉中流窜。她知道,右护法那一掌虽未直接要她的命,但蕴含的阴寒掌力已侵入她的经脉,加上寒潭的侵蚀,留下了极其麻烦的暗伤。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行走在刀尖上。她依旧被驱使着进行繁重危险的药奴劳作,但身体却大不如前。处理毒物时,手指常常因为寒冷和伤痛而僵硬麻木,动作迟缓。监工的红袍汉子对她更加苛刻,稍有差池便是恶毒的咒骂和鞭子的威胁。其他药奴看向她的眼神也充满了麻木的畏惧和疏离,生怕被她连累。
右护法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云知意知道,自己在这魔窟中的处境,已岌岌可危。每一次被派去更深层的区域清扫,她都感觉像是走在通往刑场的路上。她必须更加小心,更加沉默,如同真正的影子。
然而,身体的衰败却难以掩饰。在一次搬运沉重毒矿石时,她脚下虚浮,一个踉跄,沉重的矿石脱手砸下,虽然没有伤到人,却溅起一片带着剧毒的粉尘!
“废物!找死!”红袍监工勃然大怒,鞭子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抽在云知意的背上!
“啪!”皮开肉绽的剧痛让她闷哼一声,扑倒在地!毒粉吸入鼻腔,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灼痛和眩晕!
“拖去万毒窟!喂毒虫!”监工厉声喝道,眼中闪着残忍的快意。
就在两个如狼似虎的药奴上前,准备执行命令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慢着。”
甬道入口处,那个面容阴鸷、眼神锐利的右护法不知何时出现,负手而立。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狼狈倒地的云知意,又落在红袍监工身上。
“右护法大人!”监工立刻换上一副谄媚惶恐的表情,躬身行礼。
“这点小事,也值得送去万毒窟?”右护法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万毒窟的毒虫,胃口可刁得很。丙字七号……本座记得,上次送药,就是她?”
云知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果然记得!他要做什么?
“是……是她。”监工连忙回答。
“哼。”右护法冷哼一声,目光再次落在云知意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冰冷,“筋骨孱弱,不堪大用。送去‘血苔洞’吧,采不够三斤‘怨女泪’,就不用出来了。”
血苔洞?怨女泪?云知意的心猛地一沉!她记得之前在青铜大门外偷听到的对话!那是炼制压制谢无咎寒毒的关键材料之一“九幽草”所需的引子!那地方,据说生长在阴寒至极、终年不见天日的洞穴深处,环境极其恶劣,采摘“怨女泪”(一种只在特定血苔上凝结的、剧毒无比的暗红色露珠)更是凶险万分,稍有不慎沾上皮肤便会溃烂!
这分明是另一种形式的死刑!比万毒窟更慢,更痛苦!
没有反抗的余地。云知意被两个药奴粗暴地拖起,押往更深、更寒冷的地底。甬道的尽头,是一个仅容一人爬行的狭窄洞口,阴冷潮湿的腥风带着浓重的铁锈味从洞内呼啸而出。
“进去!”药奴将她推入洞口。
洞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脚下是滑腻冰冷的苔藓,头顶不断滴落冰冷刺骨的水珠。空气稀薄而污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云知意只能摸索着向前爬行,冰冷的岩石和湿滑的苔藓摩擦着她的手掌和膝盖,后心的伤痛和体内的寒气让她每一次移动都如同酷刑。
不知爬行了多久,前方隐约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暗红色的幽光。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血腥味更加浓郁。云知意终于爬到了洞穴的尽头——一个不大的、布满暗红色苔藓的天然石室!
石室的穹顶和四壁,密密麻麻地覆盖着一种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苔藓,散发出浓烈的血腥气。在苔藓的缝隙间,凝结着一滴滴如同眼泪般形状、散发着微弱暗红色光芒的粘稠液体——怨女泪!
这就是目标!但这里的气息……比寒潭更阴冷!更邪恶!仅仅是身处其中,云知意就感觉体内的寒气蠢蠢欲动,后心的伤口也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
她强忍着不适,拿出特制的、包裹着厚厚皮革和金属的小玉瓶和骨夹,小心翼翼地开始采集那些剧毒的露珠。动作必须极轻极慢,任何震动都可能让脆弱的露珠破裂,剧毒的汁液飞溅!
就在她屏息凝神,专注采集时,洞外隐约传来了交谈声!声音经过曲折洞穴的传导,变得模糊不清,但云知意还是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少主……焚心诀……压制不住了……”
“……必须加快……九幽草……怨女泪只是引子……”
“……右护法……从药王谷弄来的那个……”
“……废物……寒潭都冻不死……留着她……万一……”
云知意的心瞬间揪紧!他们在谈论谢无咎!他的情况果然非常糟糕!焚心诀反噬?还有……药王谷弄来的那个?是指她吗?右护法留着她……万一什么?!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想听得更清楚些。然而,就在这时,她脚下踩到一块松动的、覆盖着血苔的石头!
“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在寂静的洞穴中格外刺耳!
“谁?!谁在里面!”洞外立刻传来一声厉喝!是右护法那个心腹侍卫的声音!
云知意吓得魂飞魄散!她手一抖,骨夹上即将落入玉瓶的一滴“怨女泪”瞬间滑落!
“啪嗒!”粘稠的暗红色毒液滴落在她脚下的暗红血苔上,瞬间冒起一股刺鼻的白烟!同时,一股凌厉的劲风带着冰冷的杀意,猛地从洞口灌入!
暴露了!
云知意脑中一片空白!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快过意识!她猛地将手中装着几滴怨女泪的玉瓶塞进怀里最深处,同时抓起地上几块带着血苔的碎石,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洞穴深处、一处布满倒垂钟乳石的角落扔去!
“哗啦!”碎石撞击钟乳石的声音在洞内回荡!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洞口窜了进来!冰冷的刀锋带着寒光,瞬间斩向云知意刚才发出声响的位置——正是那处钟乳石角落!
刀锋劈砍在岩石上,火星四溅!
趁着这电光火石的瞬间,云知意像只受惊的壁虎,紧贴着冰冷滑腻的洞壁,悄无声息地缩进一处凹陷的阴影里,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侍卫一击落空,警惕地扫视着黑暗的洞穴。洞内光线极其昏暗,只有怨女泪微弱的暗红幽光。他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云知意藏身的阴影。
“出来!”侍卫冰冷的声音在洞穴中回荡,带着浓烈的杀意,“敢偷听,找死!”
云知意死死捂住嘴巴,一动不敢动。她能感觉到侍卫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洞穴内一寸寸扫过。汗水混合着冰冷的洞壁水汽,浸湿了她的后背。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息都无比漫长。
就在云知意感觉快要窒息时,洞口传来右护法那冰冷威严的声音:“找到没有?”
“大人,里面……好像没人?”侍卫的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可能……是血苔虫弄出的动静?”
“废物!”右护法冷哼一声,“怨女泪采得如何了?”
“还在采……”
“加快速度!误了少主的事,你知道后果!”右护法似乎并未深究,丢下一句冰冷的命令,脚步声渐渐远去。
侍卫又在洞内警惕地搜索了片刻,最终似乎也认定是虚惊一场,低声咒骂了一句,转身离开了洞口。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云知意才敢缓缓松开捂着嘴的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如同虚脱般瘫软在冰冷的血苔上。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逃过一劫。但怀里的玉瓶冰冷刺骨,里面那几滴“怨女泪”如同催命符。
更让她心胆俱寒的是右护法最后那句话——“误了少主的事,你知道后果!”
谢无咎……他真的快撑不住了吗?
而她这个“药王谷弄来的废物”,在这位冷酷的右护法眼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一个随时可以丢弃的诱饵?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最后的“万一”?
黑暗中,只有怨女泪幽幽的暗红光芒,如同恶魔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她。
前路,依旧是无边的黑暗和致命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