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女泪”的采集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云知意拖着被寒毒掌力和伤痛侵蚀的身体,在暗红幽光、血腥弥漫的血苔洞中,用尽十二分的谨慎和仅存的力气,终于凑够了三斤那剧毒的露珠。当她把沉重的、封得严严实实的特制玉罐交给洞外守候的侍卫时,几乎虚脱倒地。
侍卫面无表情地接过,检查封印,目光在她苍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上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和漠然。“丙字七号,算你命大。滚回你的狗窝去。”
没有嘉奖,没有休息。云知意被粗暴地赶回了那间冰冷死寂的丙字七号石室。阿箩送来的食物依旧是难以下咽的糊状物和浑浊的水。她蜷缩在角落,浑身冰冷刺骨,后心的掌伤和侵入经脉的寒气如同跗骨之蛆,折磨得她无法入睡,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痛楚。右护法那句“误了少主的事,你知道后果!”如同魔咒般在脑中回响。谢无咎……他到底怎么样了?
接下来的日子,云知意被分派去处理相对“安全”些的药材——主要是清洗和晾晒一些用于炼制普通解毒剂的草药。这似乎是右护法某种刻意的“恩赐”,让她得以喘息,但也意味着她失去了接触核心区域的机会,更像是一种变相的监视和软禁。
在晾晒场,她再次遇到了阿箩。阿箩依旧沉默麻木,但在一次无人注意的间隙,她递给云知意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相对干净的粗粮饼,动作快得如同错觉。云知意愣住了,阿箩却已低着头,抱着药材筐匆匆走开。
这块带着微弱暖意的粗粮饼,是云知意坠入这魔窟以来,感受到的唯一一丝不带目的性的善意。她小心地藏起饼,心中五味杂陈。阿箩……她是否也曾有过希望?又是什么让她变成了如今的行尸走肉?
身体的痛苦并未因工作的“轻松”而减轻。寒毒掌力留下的暗伤在阴冷环境下不断发作,她开始频繁地咳嗽,咳出的痰液里带着细小的冰碴和淡淡的血丝。其他药奴看她的眼神更加疏远,仿佛在看一个随时会倒下的瘟神。监工的红袍汉子也懒得再鞭打她,只是用更加嫌恶的目光驱赶她,仿佛她已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废物。
云知意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这不见天日的魔窟中,如同风中的残烛,一点点微弱地燃烧着,随时可能熄灭。右护法留着她这个“万一”,究竟是在等什么?等她自己死掉?还是……在她死之前,榨取最后一点价值?
这天傍晚,石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来的不是阿箩,也不是监工,而是右护法身边那个面容冷硬的心腹侍卫!
“丙字七号!起来!”侍卫的声音比寒潭的水更冷,“跟我走!”
云知意的心猛地一沉!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她挣扎着起身,强忍着咳嗽和眩晕,默默跟在侍卫身后。甬道幽深曲折,守卫森严,越往里走,空气越冷,那股属于谢无咎的、独特的冰冷气息也越发浓郁。
最终,他们停在了那扇雕刻着巨大玄蛇图腾的石门前——谢无咎的居所!云知意的心跳骤然加速!
侍卫推开门,一股比上次更加狂暴、更加刺骨的寒意如同冰风暴般席卷而出!石室内一片狼藉!石桌石椅翻倒在地,石壁上凝结着厚厚的、如同刀锋般的冰棱!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一种……仿佛什么东西被烧焦的诡异气息!
石床上,谢无咎蜷缩着,剧烈的颤抖着!他仅穿着一件被撕扯得破烂的玄色单衣,裸露出的皮肤上,一道道狰狞的、如同烧焦般的暗红色纹路在苍白的皮肤下若隐若现,如同活物般扭曲蔓延!他的头发被汗水浸透,凌乱地贴在额角。他紧咬着牙关,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又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冻结成血色的冰晶!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眼睛——赤红一片,充满了狂暴的痛苦和毁灭一切的疯狂!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压抑的低吼!
焚心诀反噬!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恐怖!他正在被体内的寒毒和狂暴的内力从内部撕裂、焚烧!
石床边,两个穿着玄冥教高阶药师袍服的老者,脸色惨白,手足无措地站着,他们手中的银针和药瓶散落一地,显然刚才的救治完全无效,甚至可能激怒了狂暴中的谢无咎!右护法阴沉着脸站在一旁,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看着床上痛苦挣扎的少主,眼中充满了焦躁、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废物!一群废物!”右护法猛地一掌拍在翻倒的石桌上,坚硬的石桌瞬间碎裂!“九幽草呢?!压制焚心诀的药呢?!”
“大人……怨女泪是够了……但……但九幽草的药性太烈,需……需要一味特殊的药引中和,否则……否则少主他……”一个药师战战兢兢地回答,话未说完就被右护法冰冷的眼神吓得噤声。
“药引?什么药引?!”右护法厉声喝问。
“需……需一味蕴含特殊生机的‘心头血’为引,调和九幽草的阴煞烈性……”药师的声音细若蚊呐。
心头血?!云知意浑身一颤!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右护法冰冷的目光瞬间如同毒蛇般,精准地锁定了站在门口、脸色惨白如纸的云知意!
“特殊生机的‘心头血’?”右护法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冰冷的弧度,仿佛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丙字七号……药王谷精心‘培育’的药奴……葛长老那个老东西都舍不得杀的小东西……你的血,不就是最好的药引吗?”
他缓缓踱步到云知意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如同在看一件待宰的牲口。“本座留你到现在,等的就是这一刻。你的命,能为少主续上一时三刻,是你的造化!”
云知意如坠冰窟!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原来如此!这就是那个“万一”!
右护法早就知道她的来历!留着她,不是因为她有什么特殊能力,仅仅是因为她出身药王谷,被葛长老看重过,她的血,在玄冥教这些邪魔外道的眼中,就成了所谓的蕴含“特殊生机”的药引!一个活生生的、用来给谢无咎续命的血囊!
巨大的恐惧和被当作物品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她!她想逃,但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侍卫冰冷的手如同铁钳般抓住了她的胳膊!
“不……不……”云知意挣扎着,声音嘶哑破碎。
“由不得你!”右护法眼神一厉,对侍卫喝道:“按住她!取血!”
侍卫毫不留情地将她拖到石床边,粗暴地将她按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一个药师颤抖着拿起一把闪烁着寒光的特制玉刀,朝着她的心口位置比划过来!
冰冷的刀锋触碰到她单薄的衣衫,死亡的寒意瞬间刺透皮肤!
云知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她不怕死,从离开药王谷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前路凶险。但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像牲口一样被放干鲜血,只为给那个将她拖入深渊、如今却连她是谁都不记得的人续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石床上,狂暴挣扎的谢无咎,身体猛地一僵!他那双赤红如血、充满疯狂兽性的眼眸,在混乱的痛苦风暴中,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他的目光,穿透了自身的剧痛和狂暴,如同两道混乱的闪电,猛地扫过被按跪在地、面如死灰的云知意!
当他的视线掠过她因为挣扎而微微散开的衣领,露出脖颈下方一小片肌肤时——那里,有一道极其浅淡的、如同月牙般的旧疤痕!那是云知意十二岁时在后山采药,被毒荆棘划伤留下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谢无咎那双狂暴赤红的眼眸中,混乱的风暴中心,骤然闪过一丝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迷茫和……刺痛?如同被一根尘封已久的、带着倒刺的针,狠狠扎进了灵魂深处!一个破碎的、模糊的画面碎片,夹杂着某种清甜温润的香气,在他被寒毒和焚心诀撕扯得支离破碎的意识中,一闪而逝!
“呃……啊!”一声更加痛苦、却仿佛蕴含着某种不同情绪的嘶吼,猛地从谢无咎喉咙里爆发出来!他原本死死抠着床沿、指骨发白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痉挛般地抬起,带着一股狂暴混乱的力量,猛地挥向那个拿着玉刀、正要刺向云知意心口的药师!
“砰!”药师惨叫着被一股巨力扫飞出去,重重撞在石壁上,玉刀脱手飞出,掉落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所有人都惊呆了!右护法瞳孔骤缩!
谢无咎挥出那一掌后,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赤红的眼眸渐渐失去焦距,头一歪,彻底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昏迷。但那短暂的一挥,那眼神中一闪而逝的异样,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石室内每个人的心中,激起了难以言喻的波澜!
右护法死死地盯着昏迷的谢无咎,又缓缓转过头,冰冷锐利、如同淬毒匕首般的目光,重新锁定了跌坐在地、惊魂未定、脖子上那道浅淡疤痕清晰可见的云知意!那目光中,充满了震惊、狐疑、以及更加浓烈、更加深沉的……杀机!
“你……”右护法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一字一句,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探究,“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