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护法那双如同淬毒匕首般的眼睛，死死钉在云知意脖颈的月牙疤痕上，仿佛要将那浅淡的印记连同她的灵魂一起剖开。冰棺中，谢无咎冰封的平静下，那丝微弱搏动的冰蓝幽光，如同无声的嘲讽，映照着右护法眼中翻腾的怒火与疯狂的探究。

云知意浑身冰冷，不是因为玄冰洞窟的酷寒，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她能感觉到右护法被逼到了某种极限。谢无咎的冰封状态是饮鸩止渴，右护法需要答案，需要撬开她这个“变数”的嘴，找到唤醒（或者至少稳定）谢无咎的方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她没有回答右护法的逼问。不是不想，而是极度的寒冷、虚弱和恐惧让她喉咙如同被冰封，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是本能地抱紧双臂，身体因寒冷和压力而微微颤抖。

“很好。”右护法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残忍的弧度，“骨头倒是硬。看来，需要换种方式让你开口了。”他不再看云知意，转身对心腹侍卫冰冷下令：“带她去‘百毒窟’实验室。从今天起，她就是‘牵机引’的试药人。”

侍卫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但立刻低头应道：“是！”

云知意被粗暴地带离了玄冰洞窟，没有回到冰封囚牢，而是被押往了比万毒窟更深处、守卫更加森严的“百毒窟”核心——一个巨大的、如同炼狱熔炉般的石洞。这里不再是药奴劳作的区域，而是玄冥教最顶尖毒师和药师进行禁忌研究的地方。

空气灼热而污浊，混合着千百种剧毒药材被高温蒸腾、淬炼、混合后产生的刺鼻、甜腻、辛辣、腥臭等令人作呕的复杂气味。巨大的青铜丹炉下地火熊熊，炉内翻滚着色彩诡异、不断变幻的粘稠液体，发出“咕嘟咕嘟”如同恶魔低语般的声响。四周架子上摆满了形态狰狞的毒虫标本、颜色妖异的矿石、浸泡在不明液体中的器官，以及一排排贴着猩红标签的玉瓶玉罐。

云知意被剥去那身单薄的麻衣，换上了一件粗糙、几乎不蔽体的灰色实验服，如同待宰的羔羊，被铁链锁在一个冰冷的金属实验台旁。这里没有药奴的麻木，只有穿着特制防护服、眼神狂热或冷漠的研究者，如同打量实验品般审视着她。

她的“生活”，彻底沦为了一场无休止的酷刑。

“牵机引”，并非一种特定的毒药，而是一系列作用于神经和意识的禁忌药剂的统称。其目的，是探索意识深渊，激发潜能，或者……撬开最顽固的嘴。

云知意成了这些恐怖药剂的人体实验场。

第一天，她被强行灌下一种墨绿色的粘稠液体。入口腥苦无比，如同吞咽腐烂的海藻。片刻之后，世界开始旋转、扭曲。石壁上的磷火变成了舞动的鬼影，研究者的低语化作了万千毒虫的嘶鸣。她看到死去的孙小梅狞笑着扑来，看到葛长老在烈火中叹息，看到药王谷在眼前崩塌……幻觉如同潮水将她淹没，带来极致的恐惧和混乱。身体却如同被钉在实验台上，动弹不得，只能承受着精神被撕裂的痛苦。

第二天，换了一种猩红色的粉末，混在浑浊的水中。服下后，身体内部仿佛被点燃，血液沸腾，五感被无限放大！她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能听到隔壁石室水滴落下时微生物的尖叫！皮肤变得异常敏感，粗糙的实验服摩擦如同砂纸刮骨！极致的感官过载带来的是濒临崩溃的剧痛和疯狂！

第三天，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气体，通过特制的面罩吸入。吸入的瞬间，意识仿佛被抽离了身体，悬浮在冰冷的虚空中。时间感彻底消失，只剩下永恒的寂静和孤独。她“看”到自己的躯体躺在实验台上，冰冷僵硬，如同死去。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虚无感吞噬了她……

每一天，都是不同的地狱。她的身体在剧毒药剂的反复摧残下迅速衰败。皮肤失去光泽，出现诡异的色斑；头发干枯脱落；咳嗽更加剧烈，咳出的血块里混杂着细小的冰晶和诡异的彩色粉末。精神更是千疮百孔，清醒时也时常出现幻听幻视，分不清现实与幻觉的界限。右护法的心腹侍卫会定时来记录她的反应，如同记录实验数据般冰冷无情。那些研究者则在她濒临崩溃时，用银针刺激她的穴位，用冰冷的声音反复逼问：“你是谁？”“你和少主是什么关系？”“药王谷的秘密是什么？”

云知意紧咬着牙关，在非人的折磨中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她不能疯！更不能说！一旦说出过去，说出那道疤痕的来历，说出“小杏子”的称呼，她和谢无咎之间那点微弱的、被右护法深深忌惮的联系，将成为她真正的催命符！她只能承受，用沉默筑起最后一道脆弱的防线。

这天，她被灌下了一种新调配的“牵机引”——一种混合了幽蓝色粉末和暗紫色液体的粘稠药剂。药效发作得异常猛烈。意识瞬间被拖入一片无边无际的、翻滚着冰蓝色火焰和暗紫色迷雾的混沌深渊！

这里没有具体的景象，只有混乱的色彩和撕裂灵魂的咆哮！冰与火的碎片如同陨石般砸落，撕裂她的意识体！她感觉自己被撕扯、被焚烧、被冻结，痛苦超越了肉体的极限！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这混沌彻底撕碎时，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呼唤声，如同穿透层层迷雾的丝线，钻入了她的意识深处！

“……小……杏……”

是谢无咎的声音！充满了无边无际的痛苦和绝望的求救！

云知意残存的意识猛地一震！她奋力在混乱的冰火风暴中挣扎，循着那声音的方向“看去”！

在翻腾的冰蓝烈焰和暗紫迷雾的深处，隐约出现了一个被巨大锁链捆绑的身影！那身影模糊不清，却散发着谢无咎独有的、冰冷而混乱的气息！无数道由冰蓝火焰和暗紫毒雾凝结成的锁链，深深刺入他的身体，将他牢牢禁锢在风暴中心，承受着永无止境的冰火炼狱之刑！他的身体在锁链中剧烈挣扎、扭曲，发出无声的、却震撼灵魂的悲鸣！

是谢无咎的意识！他被困在了自己体内冰火冲突形成的意识炼狱之中！

那声呼唤，是他意识深处发出的求救信号！

“谢无咎！”云知意在幻境中无声呐喊，用尽全部意念想要靠近那个被锁链禁锢的身影。

然而，她刚刚凝聚起一点意念，试图冲破混沌的阻隔，一道更加狂暴的冰火风暴猛地席卷而来！同时，现实中的剧痛如同潮水般涌来——是研究者用银针狠狠刺入了她的百会穴！

“呃啊——！”云知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意识如同被重锤击中，瞬间从幻境深渊中弹回！

她猛地睁开眼，身体在实验台上剧烈地抽搐痉挛，汗水、泪水、口水和血沫混合在一起，狼狈不堪。眼前是实验室冰冷的石顶和研究者冷漠的脸。

“刚才你看到了什么？说！”研究者冰冷的声音如同催命符，手中的银针寒光闪闪。

云知意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幻境中的景象——那被冰火锁链禁锢、痛苦挣扎的身影，那绝望的呼唤——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灵魂深处，无比真实！

那不是普通的幻觉！那是谢无咎意识深处的真实写照！他被困住了！在向他求救！

巨大的震撼和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瞬间淹没了她。那个在破药庐里倔强冰冷的少年，那个在江南雨夜如同杀神降临的玄冥教主，此刻在意识深处，竟是如此脆弱、如此痛苦！

研究者见她眼神涣散，神情剧震，却不回答，不耐烦地再次举起了银针！

“等等！”云知意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喊道，声音破碎不堪。她不能让研究者再打断她的思绪，她必须抓住幻境中那丝微弱的联系！

“我……我看到……火……还有冰……”她语无伦次，故意混淆视听，拖延时间，“……锁链……很多锁链……在烧……在冻……”

研究者的动作顿住了，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迅速在旁边的兽皮卷上记录着什么。“锁链？冰火锁链？具体形态？颜色？被禁锢的是什么？”

云知意的大脑飞速运转。她必须透露一些看似关键、实则无关紧要的信息，才能暂时稳住他们，为自己争取思考的时间！她一边断断续续、颠三倒四地描述着混乱的幻境（刻意隐去谢无咎身影的清晰度和那声呼唤），一边拼命回忆幻境中每一个细节！

就在研究者低头记录的瞬间，云知意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实验台旁边一个被打翻的、装着废弃药渣的破陶罐。药渣里，混杂着几片早已干枯、颜色黯淡、被毒液污染得几乎看不出原貌的……花瓣碎片？！

那形状……那极其微弱、几乎被浓烈毒气完全掩盖的、一丝丝残存的……清甜气息？！

杏花？！

是她在挣扎中掉落的、那包贴身收藏的干枯杏花瓣的碎片？！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她混乱的意识！

幻境中，她是如何感知到谢无咎求救的？是在那混沌深渊中，听到了那声“小杏”的呼唤！而“小杏”这个名字的由来，正是源于废弃药庐里那碗简陋却温暖的……杏花糖水！

难道……这干枯的杏花瓣残留的气息，在“牵机引”扭曲意识、连接深渊的诡异药效下，竟成了穿透谢无咎意识囚笼的……钥匙？！

她看着陶罐里那几片肮脏、枯萎的花瓣碎片，如同看到了无边黑暗中，唯一一丝微弱的、指向生机的……光。

陶罐里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