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潮湿的泥地紧贴着后背,寒意如同毒蛇钻入骨髓。谢无咎那只冰冷如铁钳般的手,死死攥着云知意的手腕,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他蜷缩在她身边,身体依旧在剧烈地颤抖,每一次痉挛都带着濒死般的痛苦,口鼻间呼出的气息冰冷刺骨,在潮湿的空气中凝成细小的白霜。寒毒的浪潮尚未完全退去,他深陷在半昏迷的痛苦深渊。
云知意动弹不得。手腕的剧痛混合着全身伤口的钝痛,让她冷汗涔涔。她想挣脱,但那只手如同长在了她的骨头上,纹丝不动。她只能僵硬地躺着,听着他压抑痛苦的喘息,感受着他身体传递过来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破门外的风雨声似乎小了些,但荒村的死寂却更加令人窒息。追兵随时可能折返,或者……已经包围了这里。
篝火在角落里微弱地跳跃着,映照着土屋内的狼藉和她惨白的脸。火光勾勒出谢无咎痛苦蜷缩的侧影,那深邃幽蓝的光泽在他皮肤下微弱地明灭,如同风中残烛。这一刻,强大冷酷的玄冥教主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在冰火炼狱中挣扎的脆弱灵魂。云知意心中五味杂陈,恨意、怨怼、恐惧,最终都化作了深沉的无奈和一丝无法言喻的悲悯。
她不能就这样等死。她艰难地转动唯一能动的脖颈,目光扫视着这间破败的土屋。屋顶漏下的雨水在泥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墙壁是夯实的黄土,布满裂缝。角落堆着腐朽的农具和破烂的陶罐。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土屋最深处、靠近灶台的地方——那里似乎有一个微微凹陷、被杂物半掩着的区域?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恐惧和伤痛。云知意开始尝试用没有被抓住的那只手和双脚,极其缓慢、艰难地在泥地上挪动。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痛得她眼前发黑,冷汗浸透里衣。谢无咎似乎被她的动作惊扰,在昏迷中发出一声含糊的痛哼,抓着她手腕的手下意识地又收紧了几分!
云知意痛得倒吸一口冷气,几乎放弃。但想到门外可能存在的追兵,想到右护法那双充满杀机的眼睛,她咬紧牙关,强忍着,继续一点点地、如同蜗牛般,朝着那个凹陷的区域挪去。冰冷的泥水浸湿了她的半边身体,寒意刺骨。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感觉快要力竭虚脱时,终于挪到了灶台边。她费力地推开半掩的破箩筐和腐朽的木板,露出了下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方形洞口——果然是一个地窖入口!一股更加浓重的霉味和土腥气扑面而来。
生的希望让她精神一振!她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痛苦颤抖的谢无咎。他那只冰冷的手,依旧死死地抓着她。把他一起拖下去?她根本做不到。独自下去?将他留在这里?追兵一旦发现他昏迷不醒,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心底深处,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抗拒这个选择。
就在她内心天人交战之际,破门外,远处隐约传来了几声压抑的犬吠!紧接着,是更加清晰、更加杂乱的脚步声和低沉的呼喝声!由远及近,正朝着荒村的方向快速移动!
追兵!而且带了猎犬!他们折返回来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云知意!她甚至能想象出猎犬嗅到他们残留气息的画面!
没有时间犹豫了!她猛地俯下身,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谢无咎的耳边嘶哑地喊道:“谢无咎!醒醒!追兵来了!有狗!”
也许是死亡的威胁刺激了他残存的意志,也许是她的呼喊穿透了痛苦的迷雾。谢无咎紧闭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低吼!他抓着云知意手腕的手,似乎……极其微弱地松动了一丝!
就是现在!
云知意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将手从他松动的手指中抽了出来!手腕上留下了一圈深紫色的淤痕!她顾不上剧痛,一把抓住谢无咎冰冷的手臂,用尽吃奶的力气,将他沉重的身体向地窖入口拖拽!
“快……进去!”她嘶声催促,声音因恐惧和用力而变形。
谢无咎似乎恢复了一丝神智,在云知意的拖拽和死亡的威胁下,他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挣扎着、极其艰难地配合着,一点点挪向地窖入口!他沉重的身体在泥地上拖出一道痕迹。猎犬的吠叫声已经清晰可闻,就在村口!
终于,在云知意感觉手臂快要脱臼时,将谢无咎沉重的上半身拖进了地窖入口!她自己也紧跟着滑了下去,同时反手将地窖入口那块腐朽沉重的木板猛地拉上!
“哐当!”木板合拢,隔绝了地面上微弱的光线和声音。
地窖内一片漆黑死寂,只有两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心脏狂跳的声音。
地窖狭小、低矮,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息。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云知意摸索着,在冰冷的泥地上找到一个相对干燥的角落,费力地将谢无咎沉重的身体拖过去。他依旧在痛苦地颤抖,但意识似乎清醒了一些,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眸在绝对的黑暗中睁开,闪烁着警惕和痛苦交织的光芒。
“追兵……有狗……”云知意喘息着,声音嘶哑地解释,“这里……暂时安全……”
谢无咎没有回应,只是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他试图坐起,但身体的虚弱和寒毒的余威让他再次跌坐回去。黑暗中,云知意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压抑的痛苦和……一种被逼入绝境的暴戾气息。
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一个痛苦地蜷缩着,一个筋疲力尽地喘息着,彼此的身体几乎挨在一起。冰冷的体温、血腥味、汗味和泥土霉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压抑的氛围。地面上的脚步声、犬吠声和呼喝声清晰地穿透了薄薄的地窖盖板,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如同死神的鼓点。
“仔细搜!每一间屋子都不能放过!”是右护法那个心腹侍卫的声音,冰冷而残酷。
“大人!这边有痕迹!像是拖拽的!”
“还有血迹!他们肯定在附近!”
脚步声朝着他们藏身的土屋快速逼近!
云知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谢无咎也停止了咳嗽,身体紧绷如弓,那双在黑暗中睁开的眼睛,闪烁着如同受伤孤狼般冰冷而危险的光芒。
“砰!”土屋那扇腐朽的木门被粗暴地踹开!碎裂的木屑声清晰可闻!
“搜!”侍卫的厉喝如同惊雷!
沉重的脚步声踏入土屋,在头顶的地板上走动,踩得腐朽的木板嘎吱作响!猎犬的爪子刨地的声音和低沉的呜咽声近在咫尺!它们显然嗅到了浓烈的气息!
云知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完了。要被发现了。
就在这时,她感觉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捂住了她的口鼻!是谢无咎!他的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和警告!同时,他另一只手极其缓慢而无声地,按在了冰冷潮湿的泥地上,一股极其微弱、却凝练如实质的冰寒气息,如同水波般从他掌心无声地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狭小的地窖空间!
空气的温度骤然下降!连呼吸都带着冰碴!那冰寒的气息仿佛形成了一层无形的薄膜,隔绝了内外的气息流动!
头顶上,猎犬的呜咽声变得困惑起来,爪子刨地的声音也停了。
“嗯?怎么回事?”侍卫疑惑的声音响起,“狗怎么不叫了?”
“这里……好像突然变冷了?”另一个声音带着一丝惊疑。
“别管那么多!仔细搜!柜子后面!床底下!任何能藏人的地方!”侍卫厉声道。
脚步声在头顶反复徘徊,翻箱倒柜的声音不断传来。云知意被谢无咎冰冷的手死死捂住口鼻,几乎窒息,心脏狂跳得如同要炸开。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谢无咎身体的紧绷和微微的颤抖,维持这种隔绝气息的冰寒力场,对他此刻重伤虚弱的身体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负担!
时间在极度的恐惧和窒息中缓慢流逝。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
“报告!没有发现!”
“这边也没有!”
“大人,痕迹在门口就断了,雨水冲掉了很多……”
侍卫不甘地咒骂了一声:“妈的!难道飞了不成?!撤!去别处搜!他们跑不远!”
脚步声和猎犬的呜咽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风雨中。
(四)合:烬心囚影
直到外面彻底恢复死寂,谢无咎才缓缓松开捂住云知意口鼻的手。他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颤,嘴角溢出一缕暗红的血丝,按在地上的手无力地垂下,那股笼罩地窖的冰寒气息瞬间消散。他靠在冰冷的泥壁上,剧烈地喘息着,脸色惨白如金纸,显然刚才的强行施为,再次牵动了他的重伤和寒毒。
云知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部,带来一阵刺痛。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她几乎瘫软。她看着黑暗中谢无咎虚弱痛苦的身影,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是他再次救了她(或者说,救了他自己)。但这份“救”,建立在冷酷的利用和绝对的掌控之上。
地窖内一片死寂,只有两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冰冷的泥壁紧贴着后背,寒意刺骨。云知意摸索着怀中——那点干粮早已在之前的挣扎中丢失。她饥寒交迫,伤口的疼痛在寒冷中更加剧烈。
就在这时,她摸到了那个装着玄冥令牌的布包。令牌冰冷依旧,但似乎……比之前安静了许多?她鬼使神差地解开布包,将那块沉重的玄冥令牌拿了出来。令牌在绝对的黑暗中,没有任何光芒,只有冰冷的触感。
然而,就在她手指摩挲过令牌中央那个狰狞的鬼面图腾时,异变再生!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清甜温润的香气,极其突兀地、从她贴身收藏的、那包早已化为齑粉的杏花干枯花瓣残留的位置,幽幽地散发出来!这香气微弱得如同幻觉,却在这充斥着霉味、血腥和冰冷的地窖中,显得如此突兀而……温暖!
几乎在同一瞬间!
靠在泥壁上、闭目喘息、虚弱不堪的谢无咎,身体猛地一僵!
他那双紧闭的、因痛苦而紧锁的眼眸,倏然睁开!在绝对的黑暗中,精准无比地“看”向云知意手中令牌的方向!那眼神不再是冰冷、痛苦或警惕,而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仿佛被闪电击中的、深入骨髓的……刺痛?!
“杏……花……香?”一个沙哑破碎、却清晰无比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困惑和一种近乎梦呓般的颤抖,从谢无咎干裂的唇间挤出。
他死死地“盯”着云知意,或者说,盯着她手中那块冰冷的玄冥令牌和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缕微弱香气,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
“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