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幻境迷踪
光球里的影像突然剧烈晃动,白色光晕像被狂风揉皱的锦缎,边缘翻卷着诡异的紫雾。那些紫色纹路在雾中扭曲游走,恍惚间竟化作雀儿坐在往生树下的身影——她垂着鸦羽般的睫毛,正低头绣着帕子,金线在素白的缎面上蜿蜒,织出半阙《安魂曲》的谱子,剩下的半阙空着,针脚处还沾着根雀儿的发丝,银亮得像被月光镀过。"阿九,等你学会骨笛,咱们就把这谱子补全。"雀儿的梨涡盛着笑意,指尖的金线却突然绷断,帕子瞬间化作漫天紫雾,呛得她猛地咳嗽起来,眼角沁出的泪滴在腕间银镯上,竟被桃花印记吸了进去,在镯身漾开一圈淡红涟漪。
"小心!"苍牙的骨笛横空出现在她眼前,笛身泛着层清冷的薄霜,将扑来的紫雾冻成细小的冰晶,簌簌落在青苔上。他墨色的额发被山风掀起,露出光洁的额头,颈间的红绳被扯得贴在喉结,随着呼吸轻轻起伏,骨笛的震颤透过掌心传来,与她加速的心跳形成奇妙的共振。"树精说的幻境来了,别盯着雾里的东西看。"他袖口的半朵桃花正对着阿九裙摆的那半朵,金线在光线下连成完整的花形,像道无形的灵力锁链,将两人的气息紧紧缠在一起,连呼吸的频率都渐渐同步。
跳跳突然对着左侧的迷雾炸毛狂吠,蓬松的尾巴竖得笔直,小爪子在青石板上抓出细碎的声响。那里的雾气正缓缓凝聚成个模糊的人影,披着件熟悉的狐裘,雪白的毛领上沾着几片桃花瓣,分明是老狐仙的模样。"阿九,回来吧。"人影的声音带着老人特有的沙哑,拐杖头的花苞在雾里轻轻颤动,"往生树的叶子开始枯萎了,张婆婆的孙媳突然咳血,白医师的新药草全蔫了,青丘不能没有你啊。"
阿九的指尖突然沁出冷汗,腕间的银镯子烫得惊人,桃花印记射出的金光在人影身上扫过,竟照出雾气下缠绕的藤蔓——那些深褐色的藤蔓紧紧缠着块青灰色的石头,石头上刻着"执念"二字,字迹扭曲得像张痛苦挣扎的脸。"你不是老狐仙。"她后退半步撞进苍牙的臂弯,他怀里的镇魂木枝突然烫得惊人,木枝上的纹路亮起暖黄的光,与往生树的叶脉完美重合,"老狐仙的拐杖上,有我去年刻的小狐狸,就藏在花苞下面,你没有。"
人影突然尖啸起来,那声音刺破耳膜,紫雾瞬间炸开成无数只飞虫,每只虫翅上都映着张绝望的脸。云岫的青铜刀在头顶划出道半圆的光弧,刀风卷起满地槐豆,豆子撞在虫翅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像有人在远山敲碎冰棱。"这点把戏也敢拿出来现眼?"他古铜色的脸庞绷紧,肩头的旧伤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伤疤处的皮肤像被火燎过,竟浮现出当年妖兽的爪印,那爪印在雾里渐渐清晰,化作头独眼的巨狼,涎水顺着泛黄的獠牙滴落,在石板上腐蚀出细密的坑洞。
"这是你心里的东西?"苍牙的骨笛转向巨狼,笛音突然变得尖锐如冰锥,刺得巨狼发出痛苦的呜咽。巨狼的独眼流出血泪,竟在泪水中映出云岫年轻时的模样——少年背着昏迷的同伴石勇,手里的青铜刀卷了刃,在雪地里拖着长长的血迹,身后是紧追不舍的妖兽嘶吼。"别被它骗了!"苍牙的声音带着喘息,袖口的桃花金线突然绷直如弓弦,将扑来的妖气弹开三尺。
云岫突然爆发出震天大笑,笑声震得巨狼的影子都在发抖。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伤疤纵横的胸膛,最深处的那道爪印正泛着红光,与刀鞘上的狼头吞口遥相呼应。"老子当年要是怕了这畜生,早就成了荒地里的枯骨!"青铜刀突然燃起青蓝色的火焰,刀身的符文与他胸口的伤疤连成片发光的网,巨狼的影子在火中发出凄厉的哀嚎,渐渐化作堆黑色的灰烬,被风卷着飘向迷雾深处。
光球里的影像突然切换,这次映出的是落霞关的城楼——李将军的女儿李念站在垛口放风筝,那风筝是只绣着桃花的狐狸,丝线在风中绷得笔直。小姑娘梳着双丫髻,粉雕玉琢的脸上满是期待:"阿爹说,救过我的神仙姐姐今天会来。"话音刚落,突然被阵急促的号角声打断,风筝线啪地断开,狐狸风筝摇摇晃晃坠向关外的黑雾,雾里伸出无数只苍白的手,正疯狂撕扯着风筝上的桃花绣纹。
"是魇魔气!"阿九的银镯子突然挣脱手腕飞到半空,桃花印记射出的金光将黑雾撕开道口子,她看见黑雾深处有棵枯死的古柏,树洞里的灵泉早已干涸,只剩下层墨绿色的黏液,像凝固的血痂。树精说的千年古柏怎么会这样?她刚要细看,手腕突然被紧紧抓住,苍牙的指尖冰凉,骨笛的震颤越来越急促,"那是幻境在勾你的执念,别信!"
脚下的青石板突然剧烈震动,覆盖的青苔层层褪去,露出底下刻满的陌生字迹,笔画扭曲得像在挣扎,其中最深的一道刻着"雀儿",旁边还有半朵没刻完的桃花。阿九的指尖刚触到那些刻痕,地面突然裂开丈宽的缝隙,无数只惨白的手从裂缝里伸出,死死抓着她的脚踝往下拖,那些手的皮肤冰凉刺骨,指甲缝里还沾着往生树的枯叶,带着腐朽的气息。
"《安魂曲》!"苍牙突然将骨笛塞进她手里,自己抽出镇魂木枝,木枝上的纹路亮起耀眼红光,将抓来的手烧成灰烬。"用你的灵力吹,只有雀氏的血脉能破这幻境!"他的青布衫被裂缝里的黑气撕开道口子,露出腰间的玉佩,玉佩上刻着只小狐狸,正是阿九去年送他的生辰礼,此刻正泛着温润的光。
阿九咬着唇将骨笛贴上唇边,指尖按在笛孔上时,突然想起雀儿教她的第一支曲子。也是在这往生树下,雀儿的手指纤细温暖,轻轻按在她的手背上,带着醒神花的清香。"记住,吹笛时要想着最安心的事,灵力才会顺畅。"雀儿的声音在耳边清晰响起,与骨笛的震颤完美重合。
笛音初起时还有些发颤,像初春解冻的溪流,磕磕绊绊地在林间流淌。但当第一个音符撞上银镯的金光,突然变得清亮通透,像被雨水洗过的风铃。黑雾在笛音中节节退散,裂缝渐渐合拢,那些挣扎的手化作漫天桃花瓣,纷纷扬扬落在青石板上,竟拼出条通往前方的金色小径。
云岫扛着青铜刀站在路的尽头,刀上还沾着黑雾灼烧后的灰烬。"丫头可以啊,比你祖母当年还厉害。"他咧嘴笑时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肩头的旧伤突然不再发麻,伤疤处的皮肤竟泛起淡淡的金光,"老木头没骗人,灵脉应该就在前面了。"
光球里的影像已经彻底散去,白色的光晕变得柔和温暖,像被月光洗过的绸缎。阿九望着前方渐渐清晰的古柏,树洞里的灵泉正泛着幽蓝的光,泉眼处果然有片石麟的鳞片,在光线下闪闪发亮。腕间的银镯子轻轻落下,桃花印记贴着鳞片的瞬间,泉眼突然喷出丈高的水柱,淡蓝色的水花里混着无数光点,落在身上像被羽毛拂过,舒服得让人想闭上眼。
"这才是真正的灵脉。"苍牙的骨笛突然自己奏响,笛音与泉水的叮咚声交织在一起,像首古老的歌谣在林间回荡。他颈间的红绳被风吹起,与阿九裙摆的金线缠在一起,打成个小小的桃花结。跳跳叼着槐豆跑在前面,豆荚在它嘴里发出清脆的响,像是在为这重逢的旋律伴奏。
古柏的枝叶突然轻轻晃动,叶片上浮现出树精的脸,这次的皱纹里没有枯叶,反而嵌着朵小小的桃花。"不错不错,比你祖母当年快了半柱香。"它的根须从地里钻出,托着个青铜小鼎,鼎里盛着灵泉的水,"这水带回去,往生树能长高三尺,不过......"树精的声音突然压低,叶片簌簌作响,"落霞关的李将军有问题,你们见到他时,千万别喝他的酒,那酒里掺着摄魂花的汁液。"
"为何李将军会如此?"阿九追问,指尖轻抚过银镯上的桃花印记。
树精的叶片抖了抖:"他被魇魔附了心窍,半年前就不是原来的他了。"
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三短两长,正是落霞关的联络信号。云岫将青铜刀扛到肩上,刀鞘上的狼头吞口映着灵泉的光,"管他有什么猫腻,先会会这位李将军再说。"他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行囊,里面传来桃花酒坛碰撞的轻响,像在应和着他的话。
光球的光晕渐渐融入灵泉,古柏周围的迷雾开始散去,露出条通往西方的路,青石板上的青苔重新长出,这次带着淡淡的蓝光,踩上去像踩在碎星铺就的路上。阿九回头望了眼那棵枯死的古柏残影,突然明白树精的话——幻境里的绝望,或许正是守护灵脉的最后一道屏障,只有看透执念的人才能抵达真相。
骨笛还在指尖微微发烫,笛孔里残留着灵泉的清冽气息,像带着雀儿的温度。她望着苍牙的背影,他袖口的半朵桃花正随着脚步轻轻晃动,与自己裙摆的那半朵遥相呼应,金线在光线下连成完整的花形,像个永不褪色的约定。
落霞关的城楼已经在暮色中显露出清晰轮廓,青灰色的城砖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冷光,城门处的火把明明灭灭,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风里隐约传来甲胄碰撞的声响,一个身披玄甲的守城士兵正站在城头眺望,头盔下露出的侧脸棱角分明,手中的长枪在火光中闪着寒芒。新的谜题,正在那道关口之后,等待着被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