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带着浓重咸腥和硫磺味的海风,如同无形的囚笼,将云知意困在这片狭窄的礁石缝隙中。脚下是湿滑冰冷、布满锋利藤壶的岩石,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可能失足坠入下方翻涌的黑色海水。身后,“阿盐”那双墨黑的、毫无生气的眼睛,如同两道冰冷的枷锁,牢牢锁定了她,那无声的、充满压迫感的注视,比任何言语的威胁更令人窒息。
退无可退!
云知意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石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她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双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睛”,目光死死盯住缝隙深处那个被藤蔓半掩的、黑黢黢的石洞口。那是唯一的生路,也可能是通向更恐怖深渊的入口。
“进去。”
冰冷、平板、毫无情感波动的命令,再次直接刺入云知意的脑海。不是请求,是绝对的指令。
云知意咬紧下唇,唇瓣被咬破,渗出血珠,咸腥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她深吸了一口带着硫磺味的冰冷空气,忍着脚踝伤口被海水浸泡后钻心的刺痛,用尽全身力气,极其缓慢地转过身,面向那个黑暗的洞口。
藤蔓湿滑冰冷,带着海藻的腥气。她颤抖着手,用力拨开那些坚韧的植物。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通过。一股更加浓烈、更加陈腐的腥咸气息混合着尘土味,从洞内扑面而来。
没有选择。她只能弯下腰,拖着受伤的左脚,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挪进那未知的黑暗之中。身后,“阿盐”僵硬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紧随而入,那双墨黑的“眼睛”在洞口的微光映衬下,如同两点悬浮的深渊。
洞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洞口透入的微弱天光和海水反射的幽光,勉强勾勒出狭窄通道的轮廓。空气阴冷潮湿,带着浓重的盐腥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陈旧血液干涸后的铁锈味。脚下是凹凸不平的岩石,湿滑冰冷,每一步都需万分小心。
云知意扶着冰冷的石壁,摸索着前进。石壁触手粗糙,布满了厚厚的盐霜和湿滑的苔藓。通道并不长,只前行了十几步,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比入口处宽敞数倍的石洞出现在眼前。洞顶不高,怪石嶙峋。洞内并非完全黑暗——在洞窟的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用粗糙石块垒砌而成的、半人高的方形石台!
石台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积雪般的灰白色盐霜!这些盐霜在洞内微弱的光线下,竟隐隐散发着一种极其黯淡、却足以照亮石台本身的……幽蓝色荧光!
这诡异的荧光,与外面沙滩上的荧光沙何其相似!只是更加集中,更加……阴森!
盐霜祭坛!
祭坛的四个角上,似乎还插着某种东西。云知意强忍着恐惧,眯起眼睛仔细看去——那竟然是四根被盐霜包裹、早已腐朽发黑、如同某种大型海鸟腿骨般的……骨棒?!骨棒顶端,似乎还残留着一些干枯发黑的、类似羽毛的纤维!
而在祭坛的中心,盐霜堆积最厚的地方,似乎摆放着一个东西。那东西被厚厚的盐霜覆盖,看不清具体形状,只能隐约看出一个深色的、碗状的轮廓。
“阿盐”僵硬地走到祭坛旁,那双墨黑的“眼睛”死死盯着祭坛中心那个被盐霜覆盖的碗状物。他伸出那只被烧焦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仪式感,拂去碗状物上覆盖的厚厚盐霜。
随着盐霜簌簌落下,露出的东西让云知意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一个极其粗糙、颜色深褐、布满裂纹的粗陶碗!碗身糊满了深褐色的、早已干涸凝固的污垢,散发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那味道,云知意刻骨铭心!正是盐婆婆用来熬煮“盐魄”的那个陶碗的气味!
盐婆婆的东西!竟然在这里?!
“阿盐”的手指拂过粗陶碗的边缘,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他那只焦黑的手,在幽蓝荧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可怖。他微微低下头,墨黑的“眼睛”凑近碗口,仿佛在审视着什么。
云知意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借着祭坛幽蓝的荧光,惊恐地环顾这个石洞。洞壁并非完全天然,在靠近祭坛的石壁上,似乎……刻着一些东西?!
她强忍着靠近的冲动,眯起眼睛仔细辨认。那是一些用尖锐石头或利器深深凿刻在坚硬石壁上的……图案?!线条扭曲怪异,并非文字,更像是一种原始的、充满邪异力量的符号!一些符号如同盘绕的毒蛇,一些如同滴落的血滴,还有一些……则酷似痛苦挣扎的人形轮廓!
这些符号密密麻麻,布满了祭坛后方的一大片石壁!它们被刻得极深,边缘甚至带着一种暗红色的、仿佛被反复涂抹浸染过的痕迹!一股更加阴冷、更加邪恶的气息,仿佛从这些深深刻入石壁的符号中弥漫出来!
“阿盐”似乎也察觉了云知意的目光。他缓缓抬起头,墨黑的“眼睛”转向那片刻满符咒的石壁。他的动作变得更加僵硬,仿佛被那石壁上的符号所吸引,又或者……被它所压制?
就在云知意惊疑不定之际,“阿盐”那只拂过陶碗的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指向了祭坛中心的陶碗内部。
云知意顺着他的“指示”,借着祭坛幽蓝的荧光,强忍着恶心和恐惧,看向碗内——
碗底,并非空无一物!
那里,盛着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粉末极其细腻,如同被反复研磨过。在幽蓝荧光的映照下,粉末中似乎还混杂着一些极其微小的、闪烁着同样幽蓝光芒的……颗粒?!
骨灰?!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云知意的脑海!结合石壁上那些酷似人形的痛苦符号,以及祭坛四角插着的骨棒……这碗里的灰白色粉末,极有可能就是……被焚烧研磨后的……人骨?!
盐婆婆……她竟然用人骨……作为她那邪恶“盐魄”的原料?!那这碗里的骨灰,又是谁的?!
巨大的恐惧和恶心感让云知意几欲呕吐!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
而就在她撞上石壁的瞬间,“阿盐”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双墨黑的“眼睛”骤然转向她,瞳孔(如果那墨色也能称为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压抑、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混合着痛苦与愤怒的嘶鸣!那只指向陶碗的手猛地收回,死死抱住了自己的头!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风中残烛!
“……不……疼……阿盐……好疼……” 一个极其微弱、带着浓重哭腔、属于真正的阿盐的童音,断断续续地从他剧烈颤抖的身体里挤了出来!仿佛他体内被封印的灵魂,在接触到这祭坛和骨灰的瞬间,被巨大的痛苦强行唤醒了一丝!
阿盐本能的痛苦呼喊,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洞内的死寂!
“阿盐”猛地抬起头!那双墨黑的“眼睛”死死盯住正在痛苦挣扎的“自己”,那僵硬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明显的、混杂着狂怒与惊愕的表情!仿佛一个精心维持的假面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裂缝!
“闭……嘴!” 一个冰冷、暴虐、完全不属于阿盐的沙哑嘶吼,猛地从“他”喉咙里爆发出来!这声音充满了被冒犯的愤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
“阿盐”的身体剧烈地摇晃着,仿佛有两个灵魂在他小小的躯壳里进行着殊死的搏斗!他时而痛苦地抱着头蜷缩,发出孩童的呜咽;时而猛地挺直身体,墨黑的双眼爆发出骇人的戾气,口中发出那沙哑的怒吼!
混乱!绝对的混乱!
而就在这混乱的搏斗中,“阿盐”那只被烧焦的手,因为身体的剧烈晃动,无意识地、重重地扫过了祭坛中心那个盛着骨灰的粗陶碗!
“啪嗒!”
粗陶碗应声翻倒!碗里那撮灰白色的骨灰,连同那些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细小颗粒,瞬间泼洒在覆盖着厚厚盐霜的祭坛表面!
就在骨灰洒落在祭坛盐霜上的瞬间——
整个石洞,仿佛……震动了一下?!
不是地动山摇,而是一种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嗡鸣?!仿佛某种沉睡的东西被强行惊醒!
祭坛表面那层厚厚的、散发着幽蓝荧光的盐霜,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骤然荡漾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更加明亮的幽蓝色涟漪!那光芒瞬间暴涨,将整个石洞映照得一片诡异的幽蓝!光芒的中心,正是那泼洒开来的骨灰所在!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刺骨、带着浓烈怨毒和毁灭气息的能量波动,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猛地从祭坛中心扩散开来!
云知意被这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撞在石壁上,眼前一黑,几乎晕厥!她惊恐地看到,石壁上那些深深刻入的符咒,在幽蓝光芒的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扭曲的线条如同蠕动的毒蛇,痛苦的人形轮廓仿佛在无声地尖啸!
“阿盐”的身体在这股能量的冲击下,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远处的石壁上!他蜷缩在地,墨黑的双眼紧闭,小小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口中不断溢出痛苦的、意义不明的呻吟。
幽蓝的光芒在祭坛上剧烈地闪烁、明灭,如同垂死挣扎的鬼火!整个石洞在光芒的明灭中剧烈地摇晃着光影,仿佛随时可能崩塌!那冰冷的怨毒气息越来越浓,如同实质般挤压着云知意的胸腔!
祭坛……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