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悬停在半空，云知意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死死盯着阿盐那张苍白憔悴的小脸。

眼睫毛又颤动了一下！接着，那双紧闭的眼睛，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不再是那吞噬一切的墨黑！而是……属于孩童的、带着茫然与痛苦的、湿润的深棕色！

“……疼……”一声极其微弱、沙哑干涩、却带着真实情感的呻吟，从阿盐干裂的嘴唇中溢出。他小小的眉头紧紧蹙起，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阿盐！真正的阿盐回来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温暖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云知意紧绷的神经！她猛地丢开手中的石头，扑到阿盐身边，小心翼翼地捧起他滚烫的小脸。

“阿盐？阿盐！你醒了？！看着我！是我！”她声音颤抖，带着哽咽。

阿盐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云知意脸上。他眼中充满了迷茫、痛苦和一丝……深深的恐惧。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他的目光缓缓移向自己那只被烧焦、肿胀发亮、散发着腐败气味的手，瞳孔猛地一缩，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

“别怕！别怕阿盐！”云知意心如刀绞，急忙柔声安抚，“没事了，暂时没事了……你看！”她拿起旁边青铜匣中那株干枯奇特的“九死还魂草”，凑到阿盐眼前，“我们有药了！传说中的神药！能治好你！也能治好我！我们会活下去的！”

阿盐的目光落在“九死还魂草”上，那奇特的九龙盘绕形态和散发的奇异药香似乎让他混乱的大脑获得了一丝安抚，颤抖稍稍平复了一些，但眼中的痛苦和恐惧依旧浓重。

时间紧迫！阿盐虽然苏醒，但伤势极重，高烧未退，那只焦手感染严重，随时可能恶化。云知意自己也是强弩之末，断裂的肋骨和溃烂的脚踝在冰冷潮湿的环境下，如同定时炸弹。

必须尽快用药！

云知意不再犹豫。她小心地将“九死还魂草”放在撕下的丝帛上，拿起那块尖锐的石头，用相对平滑的一面，开始极其小心地、一点点地研磨那干枯的根茎部分。

“九死还魂草”异常坚韧，即使干枯了数百年（甚至更久），研磨起来也十分费力。坚硬的根茎在石头的碾压下，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散发出更加浓郁的、混合着陈腐与生机的奇异药香。粉末呈现出一种深褐色，其中夹杂着点点如同金砂般的细微结晶。

云知意不敢浪费一丝一毫。她将研磨出的少量药粉分成两份。

一份，她用指尖沾起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阿盐焦黑肿胀的手掌伤口边缘。药粉接触到腐败的皮肉，阿盐的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但很快，那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药粉覆盖处，原本刺鼻的焦糊腐败气味似乎被一股清凉苦涩的药香所覆盖，红肿发亮的边缘，那令人心悸的暗紫色似乎……消退了一点点？

有效！云知意心中狂喜！

她立刻将剩下的那一点点药粉，小心地喂入阿盐口中。阿盐本能地抗拒着那苦涩的味道，但在云知意轻柔而坚定的安抚下，还是艰难地吞咽了下去。

接着，云知意又小心地折下“九死还魂草”顶端一个干瘪的黑色花苞。她将花苞放在丝帛上，同样小心研磨成更细的粉末。这一次，她将粉末敷在了自己左脚踝肿胀溃烂最严重的伤口上。

一股难以形容的清凉感瞬间从伤口处弥漫开来！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刺入，驱散了那持续不断的灼痛和胀痛！紧接着，一股温和的暖流又从伤口深处涌起，如同干涸的土地得到了滋润！虽然剧痛并未完全消失，但那种濒临腐败的沉重感和持续的高热感，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退！

神药！果然是夺天地造化的神药！仅仅一点点粉末，就有如此神效！

云知意激动得几乎落泪。她小心地将剩余的大部分“九死还魂草”用丝帛重新包好，贴身藏入怀中。这是他们活下去的最大希望！

用药之后，阿盐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虽然依旧虚弱得无法动弹，但眼神清明了许多，高烧也似乎退下去一点。他依偎在云知意身边，像只受惊的小兽，那双深棕色的大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无尽的黑暗，充满了后怕。

“别怕，阿盐，”云知意轻轻拍着他瘦弱的肩膀，声音嘶哑却坚定，“我们离开这里，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谈何容易。他们依旧身处冰冷黑暗的地下河洞穴，前路未知，后有“盐魄”可能随时追来的威胁。当务之急是找到出路，离开这阴冷潮湿的绝境。

云知意挣扎着站起来。脚踝敷药后虽然依旧疼痛，但那种沉重的、仿佛要烂掉的感觉消失了，勉强可以支撑一点重量。断裂的肋骨处也传来一丝清凉感，呼吸不再那么撕心裂肺的痛。九死还魂草的药效，正在缓慢却坚定地修复着她濒临崩溃的身体。

她借着洞顶那极其微弱的一线天光，仔细观察四周。地下河在眼前奔腾而过，水势似乎比上游平缓了一些，但依旧浑浊湍急，散发着浓烈的咸腥味。河岸两边是陡峭湿滑的岩壁，布满了厚厚的盐霜和滑腻的苔藓。

出路在哪里？逆流而上不可能，顺流而下是未知的黑暗。攀爬岩壁？以他们现在的状态，无疑是找死。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阿盐虚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

“……光……那边……有……小光点……”

云知意顺着阿盐手指的方向看去——在洞穴深处，地下河拐弯处的下游方向，靠近右侧岩壁的河面上方，似乎……真的漂浮着一些极其微弱的、幽绿色的光点？！

不是荧光石那种附着在岩石上的光芒，而是如同萤火虫般悬浮在水面上空的、缓慢移动的点点幽光！数量不多，只有零星几点，但在绝对的黑暗中，却如同指路的星辰！

那是什么？某种发光的水生生物？还是……别的什么？

“阿盐，你……见过那种光吗？”云知意轻声问，心中充满警惕。

阿盐茫然地摇了摇头，小脸上也满是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没……婆婆……没说过……这里……”

不是盐婆婆的布置？云知意心中稍定。无论如何，这是黑暗中唯一可见的、移动的光源！或许……跟着它们，能找到出口？

她搀扶起依旧虚弱无力的阿盐，将他大部分重量靠在自己身上。阿盐那只敷了药的手小心地搭着她的肩膀。两人如同在黑暗深渊中互相扶持的伤兽，一步一挪，极其艰难地沿着湿滑的河岸，朝着下游那几点微弱幽光的方向走去。

跟着那几点悬浮的幽绿光点，两人在黑暗的河岸上跋涉了许久。光点移动的速度不快，似乎真的在引导方向。地下河的河道逐渐变得宽阔，水流也更加平缓，空气中那股浓烈的咸腥味似乎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湿润、带着泥土和……某种淡淡腐朽植物气息的味道。

终于，在转过一个巨大的钟乳石柱后，前方的景象让两人都停下了脚步。

地下河在这里似乎汇入了一个更加巨大的地下湖泊，或者说，一个极其开阔的水域。水面平静如镜，倒映着头顶岩壁上垂落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奇特苔藓（正是这些苔藓提供了那微弱的天光）。而那几点一直引导他们的幽绿光点，则悠悠地飘向了湖泊的右侧岸边。

岸边不再是陡峭的岩壁，而是一片相对平缓的、由碎石和淤泥堆积而成的滩涂。在滩涂的后方，紧靠着岩壁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两个……黑黢黢的洞口！

两个洞口大小相仿，都隐藏在垂落的藤蔓和巨大的石笋之后。左边的洞口，隐隐有微弱的气流吹出，带着一丝外界才有的、更加清新的凉意！而右边的洞口，则没有任何气流，反而飘散出一股……极其微弱、却让云知意瞬间汗毛倒竖的、熟悉的咸腥混合着腐朽草药的味道——那是盐婆婆身上特有的气味！

那几点幽绿的微光，此刻正静静地悬浮在……两个洞口中间的位置！不再移动，如同在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选择！

左边？有气流，可能通向外界！但未知。

右边？有盐婆婆的气味，极可能是陷阱！

而悬浮的微光，停在中间……它们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善意指引？还是……某种未知存在的……观望？

巨大的抉择摆在面前。每一个选择，都可能通向生路，也可能踏入更深的死地！

云知意和阿盐站在冰冷的滩涂上，看着那两个如同巨兽之口的黑暗洞穴，又看看中间悬浮的、沉默的幽绿光点。劫后余生的短暂喘息结束了，新的、更加沉重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湖水般，无声地将他们淹没。下一步，该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