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好疼……头……要炸了……婆婆……符……在烧……骨头……在响……”
阿盐凄厉的哭嚎在狭窄的一线天裂缝中回荡,如同受伤幼兽的悲鸣,狠狠撕裂了劫后余生的短暂平静!他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冰冷的黑石下,剧烈地抽搐、翻滚,双手死死抠着地面,指甲在坚硬的岩石上刮出刺耳的声响,留下道道带血的划痕!那张苍白的小脸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变形,冷汗如瀑,深棕色的眼眸中,恐惧与混乱疯狂交织!
云知意手中的青铜残片仿佛瞬间变成了烧红的烙铁!她猛地将其甩开!碎片砸在旁边的巨石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滚落进浑浊的溪流中,溅起一小片水花。
然而,阿盐的痛苦并未停止!那块碎片仿佛是一把钥匙,强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盐婆婆刻印在他灵魂深处的邪术烙印被彻底激活!他体内残留的、“盐魄”污染过的力量,如同被点燃的毒火,正在疯狂反噬!
“阿盐!看着我!坚持住!”云知意扑过去,不顾一切地将阿盐颤抖抽搐的小身体紧紧抱在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和力量压制那无形的痛苦。她能感觉到阿盐滚烫的皮肤下,血管如同失控的毒蛇般疯狂鼓胀、扭动,那暗蓝色的纹路仿佛要破体而出!
“呃啊——!!”阿盐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嚎!那双深棕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云知意,瞳孔深处,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一圈浓稠得化不开的……墨色……正在疯狂扩散、吞噬!仅存的棕色如同风中残烛,在墨色的浪潮中挣扎、闪烁!
盐魄!它要回来了!被这邪术烙印和剧烈的痛苦强行唤醒!
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云知意的咽喉!她毫不怀疑,一旦那墨色彻底吞噬阿盐的眼眸,眼前这个饱经磨难的孩子将再次变成那冰冷、嗜血的恐怖存在!而这一次,在这绝境之中,她将再无反抗之力!
不能留在这里!必须逃!离开这块引发反噬的黑石,离开这个可能还残留着邪术气息的地方!
云知意用尽全身力气,将几乎失去意识、身体滚烫抽搐的阿盐背到背上!断裂的肋骨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栽倒!但她咬紧牙关,用布条将阿盐和自己紧紧捆在一起,防止他跌落。左脚踝的旧伤在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她不再看那没入溪水的青铜残片,目光死死锁定一线天裂缝的深处——那片被巨石和昏暗光线笼罩的未知区域。没有退路,只能向前!
每一步都重若千钧!脚下是湿滑的碎石和淤泥,巨大的黑色怪石如同拦路的恶兽,迫使她不断绕行、攀爬。浑浊的溪流在身侧咆哮,冰冷的水汽混合着岩石的土腥味,钻进她的口鼻。背上的阿盐越来越沉,滚烫的体温透过湿冷的衣衫灼烧着她的后背。他的身体依旧在无意识地抽搐,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意义不明的痛苦呜咽,那双眼睛在墨色与棕色的拉锯战中明灭不定。
饥饿、干渴、剧痛、疲惫……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她的意志。她感觉自己的视线开始模糊,呼吸如同破败的风箱。九死还魂草带来的那点生机,在这亡命的奔逃和巨大的精神肉体双重压力下,正在迅速消耗殆尽。
就在云知意感觉自己的双腿如同灌铅,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之际,前方巨大的石壁转折处,传来一阵更加清晰的、如同珠玉落盘的“叮咚”水声!不同于溪流的浑浊咆哮,这水声清脆悦耳,带着一种……奇异的生机感!
水!干净的水?!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榨出最后一丝力气,朝着水声的方向踉跄奔去!
绕过一块如同小山般的巨岩,眼前的景象让她几乎落泪!
在石壁的根部,一道清澈的泉水,正从岩缝中汩汩涌出!泉水汇聚成一个小小的、不足一尺见方的浅潭,潭水清澈见底,甚至能看到潭底细腻的白色沙粒!泉水溢出浅潭,形成一道细小的溪流,汇入旁边浑浊的地下河支流。潭水上方,一块突出的岩石如同天然的屋檐,遮挡了大部分落石和尘埃。
最神奇的是,泉眼周围的岩石上,生长着一圈极其茂盛的、颜色翠绿欲滴的苔藓!在这阴暗潮湿、只有一线天光的环境下,这抹鲜活的翠绿如同沙漠中的绿洲,散发着勃勃生机!
干净的水源!还有这充满生机的苔藓!
云知意如同濒死的旅人看到了甘泉,几乎是扑到了泉边!她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阿盐解下,让他靠在旁边相对干燥的石壁上。阿盐依旧昏迷,但身体的抽搐似乎平缓了一些,只是体温依旧高得吓人。
她顾不上自己,先用手捧起清澈冰凉的泉水,小心地喂到阿盐干裂的唇边。昏迷中的阿盐本能地吞咽着。清凉的泉水滑入喉咙,似乎稍稍抚平了他眉宇间的痛苦褶皱。
云知意自己也贪婪地喝了几大口。泉水清冽甘甜,带着一丝岩石特有的冷冽气息,瞬间滋润了她火烧火燎的喉咙和干涸的五脏六腑!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感顺着食道蔓延,让她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了不少!
她又撕下衣襟相对干净的内衬,沾湿冰冷的泉水,小心地擦拭阿盐滚烫的额头和脖颈,为他物理降温。接着,她采下泉边那翠绿茂盛的苔藓——这种苔藓她认识,是药典中记载的“石髓藓”,性寒凉,有清热解毒、生肌敛疮之效!虽然不及九死还魂草神效,但此刻无疑是雪中送炭!
她将石髓藓揉碎,小心地敷在阿盐那只焦黑肿胀的手掌伤口边缘,又为自己脚踝的旧伤和身上的擦伤敷上一些。清凉的感觉瞬间覆盖了伤口的灼痛和瘙痒,带来久违的舒适。
短暂的喘息和治疗,让两人的状态都得到了一丝宝贵的缓解。阿盐的体温似乎下降了一点点,呼吸也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昏迷不醒,但至少不再剧烈抽搐。云知意断裂的肋骨在泉水的清凉和九死还魂草药力的持续作用下,疼痛也减轻了不少。
她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守着小小的泉眼和阿盐,感受着体内缓慢恢复的一丝气力。这处泉眼,如同绝境中的神赐之地,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可能。她计划着,等阿盐稍微稳定,就采集更多的石髓藓,用苔藓纤维编织容器盛水,然后继续沿着裂缝深处探索,寻找真正的出路。
就在她精神稍稍放松之际,一直昏迷的阿盐,身体突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那双紧闭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了!
云知意的心猛地一紧!她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阿盐的眼睛——
不再是深棕色!但……也不是那吞噬一切的墨黑!
那是一种极其诡异的、如同浑浊琥珀般的颜色!深棕与墨黑在其中疯狂地交织、旋转、吞噬!仿佛两个灵魂在他小小的躯壳里进行着最后的殊死搏斗!他的眼神空洞而迷茫,没有任何焦点,仿佛透过云知意,看到了遥远的、充满痛苦的过去。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蠕动着,一个极其微弱、沙哑、带着浓重哭腔和刻骨恐惧的声音,如同梦呓般飘了出来:
“……姐姐……快……跑……”
“……不能……去……尽头……”
“……婆婆……在……那里……等……”
“……骨头……灯笼……亮……了……”
话音未落,阿盐眼中的浑浊琥珀色猛地被浓稠的墨黑彻底吞噬!如同最后一盏微弱的灯火被狂风扑灭!他小小的身体瞬间绷紧!那只完好的手猛地抬起,五指如同鹰爪般张开,指尖……竟然隐隐透出一点尖锐的、如同骨刺般的……暗蓝色幽光?!
他猛地转过头!那双纯粹墨黑、毫无生气的“眼睛”,如同深渊的凝视,瞬间锁定了云知意!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出一个冰冷而僵硬的……弧度!
一个冰冷、平板、带着无尽恶意的音节,如同宣告死亡的钟声,清晰地刺入云知意的脑海: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