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无边的黑暗!
这是云知意意识沉沦前最后的感知。仿佛灵魂被冻结,坠入永恒的冰狱。那巨大石板图案中心传来的恐怖吸力,如同深渊巨口,要将她连同怀中的青铜匣一起吞噬殆尽!
“咳……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猛地将云知意从溺毙的噩梦中强行拽回!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带来钻心的剧痛。冰冷的空气涌入气管,带着浓重的草药和湿木头的气味,呛得她眼泪直流。
她猛地睁开眼!
视线模糊,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头顶是熟悉的、因潮湿而发霉的茅草屋顶。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铺着薄薄的、洗得发白的粗布褥子。昏暗的油灯光线在简陋的泥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这里……是药王谷外门弟子居住的简陋通铺?
是梦?不,那寒潭的冰冷、青铜匣的灼热、石板图案的震撼、还有那恐怖的吸力……一切都真实得刻骨铭心!可眼前……分明是承平十二年,她十二岁时的住处!
她挣扎着坐起身,剧烈的动作让她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小小的,带着采药留下的新旧伤痕和薄茧,指关节因为刚才的噩梦还在微微颤抖。身上穿着那件熟悉的、打着补丁的旧布衫。她下意识地摸向胸口——没有冰冷的青铜匣,只有单薄的衣衫下自己瘦弱的肋骨和……那隐隐发烫的半幅天机图胎记!胎记此刻似乎比平时更清晰了几分,带着一种奇异的温热感。
那潭底的经历……难道不是梦?是某种预兆?还是……她混乱的记忆在生死边缘的错乱交织?她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挥之不去的冰冷和恐惧感。现实的处境立刻将她拉回——腹中的饥饿感如同火烧,提醒着她错过了晚饭,还有那抄写不完的《百草经》。
“知意?你醒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云知意猛地抬头,看到林晚师姐正端着一个粗瓷碗,关切地看着她。碗里冒着稀薄的热气,是米汤。
“林师姐……”云知意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后怕。
“做噩梦了吧?看你睡得不安稳,还一直发抖。”林晚将温热的米汤递给她,“快喝了暖暖身子。晚饭你是赶不上了,我偷偷给你留了点米汤。”
又是这熟悉的、雪中送炭的温暖。云知意接过碗,指尖感受到那粗糙瓷碗传递来的温度,冰冷的身体似乎找回了一丝知觉。她小口地喝着寡淡却温暖的米汤,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昏暗的通铺。大部分同门已经睡下,发出轻微的鼾声。柳茹的铺位空着,不知又去哪里了。角落里,属于她的那张小桌子还摊开着纸笔和厚厚的《百草经》。
“谢谢师姐。”云知意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这微小的关怀,在经历了寒潭的绝望和药王谷的冷漠后,显得如此珍贵。
“跟我客气什么。”林晚在她床边坐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忧虑,“今天……柳茹她们又找你麻烦了?我看你回来时脸色很差。”
云知意捧着碗的手紧了紧,沉默地点点头。那些被踩踏的草药、柳茹刻薄的笑脸、还有藏在枕头底下那几片金线蕨嫩叶……都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自己的枕头。
“唉,忍一忍吧。”林晚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她是执法长老的侄女,我们……惹不起的。采药的时候尽量躲着她们点,别硬碰硬。”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奈和同病相怜的酸楚。
云知意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喝着米汤。忍?她曾经也以为只能忍。但今天,在柳茹的脚碾过她的草药时,在藏起金线蕨的那一瞬间,一种名为反抗的种子,已经在她心底悄然萌芽。这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像林师姐这样,在冷漠中依旧给予她温暖的人。她不想永远做那个被踩在脚下的弱者。
“对了,”林晚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小布包,塞到云知意手里,“这个给你。”
云知意疑惑地打开布包,里面是几株晒干的、形态奇特的草根,散发着一种苦涩中带着奇异甜香的气味。她从未见过这种药材。
“这是‘千机引’的根须,我……我偷偷在后山一处绝壁下采到的。”林晚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紧张,“《奇珍录》里提过,这东西能引动气血,调和药性,对……对一些特殊的伤势有奇效。不过谷里管得严,寻常弟子根本接触不到。你收好,万一……万一以后用得着。”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意有所指,又似乎只是单纯地想给这个总被欺负的小师妹一点防身的东西。
特殊的伤势?云知意心头猛地一跳。她立刻想到了那个藏在废弃药庐里的黑衣少年——谢无咎。他身上的寒毒和内伤,普通药物根本无效!这“千机引”……难道能帮到他?林师姐怎么会知道她需要这个?还是……只是巧合?
她攥紧了那几根干枯的草根,感觉它们比青铜匣还要滚烫。这不仅仅是药材,这可能是……希望!是改变那个少年命运的一线生机!
“师姐,这……太贵重了!”云知意声音有些发颤,她不敢深想林晚的用意,但这份情谊让她心头发烫。
“嘘!”林晚紧张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注意,“收好就行,别让人看见。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用。还有……千万别说是我给你的!”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严肃的警告。
云知意郑重地点点头,将布包紧紧攥在手心,藏进怀里最贴身的地方。那几根干枯的草根仿佛带着林晚师姐手心的余温,也带着一份沉甸甸的、无法言说的秘密和风险。
林晚又叮嘱了几句让她好好休息,便起身离开,回到了自己的铺位。
通铺里恢复了寂静,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云知意躺在硬板床上,却毫无睡意。腹中的饥饿被米汤稍稍缓解,但身体的疼痛和心中的波澜却更加汹涌。
寒潭的冰冷窒息、巨大石板的诡异图案、天机图胎记的温热、林晚师姐递来的“千机引”……还有那个在废弃药庐里,需要这味奇药的少年……无数线索和画面在她脑海中疯狂碰撞、旋转!
这药王谷,远非表面看起来的悬壶济世那么简单。谷规森严之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林师姐,这个一直对她释放善意的女子,她的身份又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吗?她为什么要冒这么大风险给自己这种禁药?是为了帮她,还是……另有所图?
她下意识地摸向怀中,那里贴身藏着林晚给的“千机引”布包,还有……她之前偷偷藏起来的几片金线蕨嫩叶。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她正站在一张巨大而隐秘的网中央,无数丝线缠绕着她,通往未知的黑暗与危险。而她自己,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这张网的一部分。
她悄悄翻了个身,面朝墙壁,借着油灯微弱的光线,从枕头底下摸出那几片被破布包裹的金线蕨嫩叶。嫩叶在昏暗的光线下,边缘的暗金色纹路仿佛流淌着微弱的光。她又摸了摸怀里林晚给的“千机引”布包。
毒药……解药?或者说……引子?
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在她小小的脑袋里滋生:如果……如果把这两种东西结合起来呢?金线蕨的迷幻之毒,加上“千机引”引动气血、调和药性的奇效……会变成什么?是更剧烈的毒?还是……一种能压制特殊伤势的奇药?
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加速,既感到恐惧,又带着一种探索未知的兴奋。她需要试验!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废弃药庐!那里现在藏着谢无咎,远离谷中耳目,是唯一可能的地方!
就在这时——
“吱呀……”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木门转动声,在寂静的通铺门口响起!
云知意浑身一僵,瞬间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起来!
是谁?这么晚了?是巡夜的执事?还是……柳茹她们发现了什么?
她保持着面朝墙壁的姿势,一动不敢动,全身的感官却瞬间提升到了极致,紧张地捕捉着门口的动静。那脚步声……很轻,很慢,似乎带着一种刻意的谨慎,正一步一步地……向她这个方向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