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落霞关诡事
守城士兵的玄甲在暮色里泛着冷光,甲片缝隙间积着的风沙被晚风扬起,在火把的光晕里划出细碎的金线,如同撒落的星子。他望见三人靠近,突然将长枪顿在青石板上,枪尾铁镦与地面碰撞出沉闷的响,惊得墙根的蟋蟀都噤了声,连檐角的铜铃都仿佛被这声响震得停了摇晃。“来者何人?”士兵的声线像被砂纸磨过,带着常年驻守边关的沙哑,头盔下的眼睛警惕地扫过苍牙颈间的骨笛——那笛身泛着的莹白光泽绝非凡物,仿佛有月光凝结其上,又在云岫的青铜刀上顿了顿,刀鞘上雕刻的狼头吞口狰狞可怖,最后落在阿九腕间的银镯上,瞳孔猛地一缩,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握着枪杆的手紧了紧。
跳跳突然从阿九怀里蹿出来,蓬松的尾巴扫过她的手背,带来一阵暖意,它叼着半块没吃完的槐豆朝城门方向跑了两步,红绸带缠在爪子上打了个结,又调皮地蹭过士兵的靴底。士兵刚要抬枪驱赶,却见阿九举起白玥给的铜哨,三指捏着雕花的哨身轻轻吹响——长短长的三声清越哨音刚落,城头突然传来个洪亮的嗓音:“是青丘来的客人?”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个身着明光铠的中年将军正倚着垛口,甲片在残阳下泛着冷光,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左手按着腰间的虎头刀鞘,右手把玩着枚通透的羊脂玉佩,玉佩在他指间转动,映出他脸上的沟壑。他两鬓已染霜色,如同落满了边关的风雪,鼻梁上有道浅浅的刀疤从眉骨延伸到鼻翼,那是岁月与战争留下的印记,笑起来时眼角的皱纹里积着风沙,正是落霞关守将李肃。“二十年前老狐仙救小女时,我就说过,青丘来人必当涌泉相报。”他挥手示意士兵开门,铁链拖动的哗啦声里,厚重的城门缓缓向内打开,露出门后列队的卫兵,个个甲胄鲜明,却都抿着唇面色凝重,像是憋着什么天大的心事,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阿九注意到卫兵们的铠甲缝隙里都夹着干枯的艾草,绿中泛着褐黄,带着风霜的痕迹,袖口还绣着小小的驱邪符,朱砂颜色暗沉,边角卷着毛边,像是经历过什么凶险。“李将军费心了。”她指尖拂过银镯,桃花印记在暮色里泛着微光,映得她眼底也染上浅浅的粉,“白玥姐姐说将军欠青丘一份情,此次前来是想……”
“先别说这些。”李肃突然打断她,转身朝关内走去,玄色披风在身后划出利落的弧度,下摆扫过台阶上的青苔,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天色晚了,先到府中歇息,我已备下薄酒。”他的步伐看似稳健,阿九却瞥见他靴底沾着的暗红色污渍,像干涸的血迹,凑近时果然闻到股淡淡的血腥味,混在艾草的气息里若有若无,像是刻意被掩盖过,又未能完全遮住。
落霞关的街道比想象中冷清,两旁的商铺都早早关了门,门板上贴着泛黄的符咒,符咒边缘卷曲发黑,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烧过,还留着焦糊的痕迹,散发着淡淡的烟火味。偶尔有几个行人匆匆走过,都低着头用灰布斗篷遮住脸,露出的眼睛里满是警惕,像受惊的兔子,看见李肃的队伍竟吓得贴紧墙根,连呼吸都放轻了,石板路上只有众人的脚步声在空荡荡地回响,显得格外清晰。云岫撞了撞苍牙的胳膊,朝街角努嘴——那里的石狮子嘴里塞着团黑布,布角露出几根灰白的兽毛,细软蓬松,看着像某种狐狸的尾毛,还沾着点暗红色的污渍,在暮色中若隐隐现。
“将军府里养着灵狐?”苍牙突然开口,骨笛在指间转了个圈,动作行云流水,笛孔里钻出只小虫子,被他吹口气送回草丛,“方才闻到狐族特有的檀香,混着点松烟墨的味道,倒是奇特。”
李肃的脚步顿了顿,回头时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眼角的皱纹都凝住了,像是被冻住一般:“小女念儿自小喜欢狐狸,前年从西域买了只雪狐,通人性得很,常常跟着她读书写字,可惜上月染病死了。”他说话时右手不自觉地按了按胸口,那里的衣襟微微鼓起,像是藏着个小小的硬物,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将军府的正厅摆着桌丰盛的宴席,红烧鹿肉冒着热气,油花在酱汁里翻滚,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青瓷酒壶里的酒液泛着琥珀色,却闻不到寻常酒浆的醇香,反而有股若有若无的腥甜,像掺了什么东西,让人有些不适。李肃亲自给三人斟酒,酒液倒入玉杯时泛起细小的泡沫,久久不散,像一层细密的网:“这是关外特产的‘落霞醉’,用晨露和山葡萄酿的,尝尝?”
阿九的银镯突然发烫,桃花印记直指那杯酒,烫得她指尖发麻,像是有团小火苗在灼烧。她想起树精的叮嘱,指尖轻轻叩了叩杯沿,发出清脆的响:“晚辈不善饮酒,不如以茶代酒,将军莫怪。”云岫立刻将自己的酒杯推远,抱起桌上的酱肘子大口啃着,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滴,满不在乎地说:“我陪将军喝,这丫头片子确实不胜酒力,上次沾了点米酒就睡了一下午,叫都叫不醒。”
李肃的眼神暗了暗,握着酒壶的手指紧了紧,指节微微发白,却还是举杯笑道:“也好,云壮士这般豪爽,倒像我年轻时的模样,痛快!”他仰头饮尽杯中酒,喉结滚动的瞬间,阿九看见他脖颈处的皮肤下有青黑色的纹路一闪而过,像有条小蛇在皮下钻动,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稍纵即逝。
宴席过半,后院突然传来声凄厉的尖叫,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尾音拖着长长的颤音,听得人心头发紧。李肃猛地拍案而起,虎头刀瞬间出鞘,寒光闪过众人眼前,带着逼人的寒气:“是念儿!”众人跟着他往后院跑,穿过月洞门时,阿九瞥见墙角的柴房锁着道粗重的铁链,链环上沾着新鲜的抓痕,深可见骨,像是某种野兽留下的,还沾着几根白色的兽毛,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白。
后院的海棠树下,个穿着粉裙的少女正蜷缩在石凳旁,手里的风筝线轴滚落在地,线绳缠成乱麻,如同她此刻慌乱的心绪。她梳着双环髻,髻上的珠花摔断了一朵,碎珠滚进草丛,闪着微弱的光,白皙的脖颈上有圈淡红色的勒痕,像被什么东西勒过,清晰可见,看见李肃就扑过去哭喊:“阿爹!那狐狸又来抓我!绿眼睛的白狐狸!好可怕!”
“什么狐狸?”苍牙突然吹了声短促的笛音,骨笛的清响像冰珠落进玉盘,清脆悦耳,让少女的哭声戛然而止。少女抬起泪汪汪的脸,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像沾着晨露的蝶翼,指着墙头:“白色的狐狸,眼睛是绿的,像两颗绿珠子,亮得吓人,刚才就蹲在那里盯着我,嘴里还叼着根骨头……好吓人!”
阿九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墙头空空如也,只有几片飘落的海棠花瓣,被风吹得打着旋儿落下,带着淡淡的花香。但银镯的烫意越来越浓,桃花印记射出的金光里,她分明看见墙头上残留着几撮雪白的狐毛,毛根处还沾着暗红色的血渍,像刚被撕扯下来,带着生命的温度。
“念儿定是看花了眼。”李肃将女儿护在身后,脸色阴沉得可怕,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像拉满的弓弦,“张妈,带小姐回房休息,多加两个护卫守着门,别让她再胡思乱想。”一个穿着灰布衫的老妪匆匆走来,鬓角的白发用木簪别着,动作有些迟缓,扶着少女转身时,阿九看见她袖口露出的手腕上有圈青紫色的印记,和少女脖颈上的勒痕如出一辙,只是更深更重,像是旧伤叠着新伤,触目惊心。
众人回到正厅时,桌上的酒菜已凉透,红烧鹿肉凝着层白油,像结了层冰,失去了先前的诱人色泽。李肃重新斟酒,酒液在杯中晃出诡异的涟漪,映着他晦暗的脸色:“让各位见笑了,小女自上月雪狐死后就时常说胡话,总说看见狐狸,怕是思念过度了。”他的指尖泛着青黑,捏着酒杯的指节微微发白,“对了,你们此行是想找上古灵脉?老狐仙来信提过一句。”
云岫刚要开口,却被苍牙用眼神制止。苍牙转动着空酒杯,杯底的花纹在灯光下流转,变幻莫测:“听说灵脉附近有治愈旧伤的奇效,我这位兄长肩头的旧伤总在阴雨天作痛,夜里都睡不安稳,苦不堪言。”他说着朝云岫使个眼色,云岫立刻配合地皱眉揉了揉肩膀,发出痛哼声,眉头皱成个疙瘩,演得有模有样。
李肃的眼睛亮了亮,像被点燃的火把,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放下酒杯起身:“正好我明日要去西边巡查,那里的黑风谷据说有灵泉,泉水能治百病,效果神奇,不如同路?”他走到墙边取下幅泛黄的地图,羊皮纸边缘都磨破了,带着岁月的痕迹,手指在标注着黑风谷的位置重重一点,指甲缝里的黑泥落在羊皮纸上,晕开个小小的墨点,像一滴凝固的血。
夜深人静时,阿九悄悄溜出客房,窗棂上的雕花投下细碎的影子,在地上织成一张奇特的网。银镯的指引让她绕到后院柴房,月光透过门缝洒进条银线,像一把银色的剑,锁着的木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细碎的抓挠声,像有什么东西在挠木头,断断续续,听得人心烦意乱。她刚要推门,却被只手捂住嘴——苍牙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骨笛抵着她的后腰低声道:“别出声,有妖气,比幻境里的浓十倍,小心行事。”
两人从门缝往里看,只见柴房的横梁上挂着个锈迹斑斑的铁笼,笼身布满了斑驳的锈痕,笼里蜷缩着只雪白的狐狸,左后腿血肉模糊,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身下的稻草,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颗翡翠珠子,正用爪子疯狂抓挠笼壁,发出刺耳的声响,带着绝望与不甘。而笼子底下的稻草堆里,竟埋着半截人的骸骨,指骨上还套着枚熟悉的银戒指——那是张婆婆给孙媳的定情物,上面刻着个小小的“秀”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阿九的心猛地一沉。
“这是李肃养的雪狐?”阿九压低声音,气息拂过苍牙的掌心,带着一丝温热,银镯突然飞出,桃花印记的金光扫过铁笼,狐狸突然停下抓挠,用头蹭着笼壁发出呜咽,像是在求救,眼睛里滚下两颗泪珠,滴在稻草上晕开小小的湿痕,令人心生怜悯。
苍牙刚要上前开锁,却听见柴房外传来脚步声,鞋底碾过碎石子发出细微的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两人迅速躲到柴堆后,柴草扎得阿九的脸颊发痒,却不敢出声,只见李肃举着灯笼走进来,灯笼的光晕里,他脖颈处的青黑纹路越来越清晰,像条小蛇在皮肤下游动,令人毛骨悚然。“孽畜,还敢抓伤念儿。”他从腰间抽出柄短刀,刀身泛着幽蓝的光,像是淬了毒,“等取了你的心头血,就能彻底镇住那丫头身体里的魇魔气了,再忍忍……”
雪狐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声音竟像个少女,尖锐得刺破耳膜,带着无尽的痛苦。阿九突然想起白玥说过,李肃的女儿中过魇魔气——难道被魇魔附身的不是李肃,而是他女儿李念?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
铁笼突然剧烈晃动起来,铁链发出咯吱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断裂,雪狐的身体竟在金光中渐渐变化,毛发褪去露出白皙的皮肤,最后化作个穿着白衣的少女,正是树精幻境里放风筝的那个!她脖颈上的勒痕还在渗血,望着李肃的眼神又怕又恨:“爹!你明知我被魇魔附身,为何还要用雪狐的灵血压制?它们都是无辜的!已经死了九只了!你醒醒吧!”
李肃的短刀哐当落地,脸上的皱纹突然扭曲,像被揉皱的纸,失去了往日的平和:“我不能失去你……当年你娘就是被魇魔害死的,我不能再失去你……我已经失去过一次了……”他捂着胸口剧烈咳嗽,咳得弯下腰,几乎喘不过气,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香囊,里面滚出几粒暗红色的药丸,像凝固的血,“这是能暂时压制魇魔气的‘锁魂丹’,只要再用九十九只灵狐的心头血炼制成丹,就能彻底根除……就能让你变回原来的样子……”
“你疯了!”少女哭喊着扑向他,却被笼壁弹回,撞得头晕眼花,泪水模糊了视线,“青丘的灵音使就在府中,你为何不求她帮忙?阿爹你看看我!我快被这魔气逼疯了!我宁愿死,也不要这样活着!”
李肃猛地抬头,灯笼的光在他脸上投下狰狞的阴影,眼睛里布满血丝,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老狐仙说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年是我没看好你娘,如今也该由我来救你……这是我的责任……”话音未落,院墙外突然传来声悠长的狼嚎,凄厉得让人头皮发麻,仿佛来自地狱的呼唤,柴房的门窗瞬间被黑气笼罩,李念的眼睛突然翻出全黑的眼白,指甲变得尖利如刀,竟隔着铁笼朝李肃抓去,黑气从她指尖喷出,在笼壁上腐蚀出几个小洞,发出滋滋的声响。
“不好,魇魔要彻底醒了!”苍牙将骨笛凑到唇边,《安魂曲》的旋律刚响起,悠扬而肃穆,就见阿九的银镯飞至铁笼上空,桃花印记射出的金光与笛音交织成网,将黑气牢牢锁在笼内,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水浇在火上,腾起阵阵黑烟。云岫撞开柴房门,青铜刀燃起青蓝火焰,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脸,眼神锐利如鹰:“姓李的,现在能说实话了吧?张婆婆的孙媳是不是你杀的?别再自欺欺人了!”
李肃瘫坐在地,灯笼滚到脚边,光晕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像跳动的鬼火,望着笼中挣扎的女儿老泪纵横:“半年前念儿偷偷跑出关,在黑风谷被魇魔附身……她回来后就变了个人,夜里会生吃活鸡,眼神都变得凶狠,我怕青丘知道了会降罪,会伤害她,就……就杀了看到她的猎户和张婆婆的孙媳……我也是没办法啊……”他从怀中掏出块玉佩,正是当年老狐仙赠予的信物,上面刻着半朵桃花,“求各位救救小女,我愿以性命相抵!只要能救她,我什么都愿意做!”
阿九望着笼中痛苦的少女,突然想起往生树叶上的记录——张婆婆的孙媳本应在三个月后诞下双胞胎,叶片上的并蒂桃花苞还带着淡淡的粉,充满了生机与希望。她指尖抚过银镯,桃花印记的光芒柔和了些:“解魇魔需要灵脉的泉水,你说的黑风谷,是不是就在灵脉附近?那里真的有能压制魔气的泉眼吗?”
李肃连连点头,泪水滴在玉佩上,晕开一小片湿痕:“黑风谷的寒潭底下,确实有处泛着金光的泉眼,我曾偷偷取过点水,能暂时压制魔气,只是效果越来越弱……那里一定就是灵脉所在……”
话音未落,笼中的黑气突然炸开,李念的身体浮至半空,嘴角裂到耳根,露出尖利的牙齿,模样狰狞可怖:“想找灵脉?先过我这关!你们都得死!”她的头发化作无数条黑蛇,朝众人扑来,柴房的梁柱瞬间被腐蚀出黑洞,木屑簌簌落下,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苍牙的笛音陡然拔高,像利剑刺破黑暗,云岫的青铜刀划出护罩,将阿九护在身后,语气坚定:“阿九,快想办法!这魔气比上次见的强十倍,不能让它跑出去危害百姓!”
阿九将银镯抛向空中:“雀氏灵音,以血为引——”指尖挤出的血珠滴在镯身,桃花印记突然射出道红光,如同一道炽热的火焰,与她指尖挤出的血珠相融,在空中凝成个巨大的桃花符,符纹流转,将黑气死死钉在原地,发出凄厉的尖叫,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其中挣扎。
“撑不了多久!”苍牙的额角渗出冷汗,骨笛的震颤越来越剧烈,笛身已泛起一层薄霜,“这魇魔吸收了太多灵狐精血,比寻常魔物强数倍!”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笼中李念痛苦扭曲的脸,那残存的半分神智正与魔气疯狂对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
云岫突然将青铜刀插在地上,刀身的青蓝火焰顺着地面蔓延,在柴房四周燃起圈火墙,将试图溢出的黑气逼回去:“阿九,想想往生树的纹路!灵脉与古树同根,或许能引树力相助!”
阿九猛地想起树精托举青铜鼎的模样,银镯的桃花印记突然转向柴房角落——那里的墙缝里竟钻出株细小的桃树苗,叶片上还沾着灵泉的水汽。她咬破舌尖,精血喷在银镯上:“以我精血为契,唤往生树灵!”
桃树苗瞬间疯长,枝桠穿透屋顶,淡粉色的花苞在黑气中次第绽放,花瓣飘落处,竟浮现出雀儿绣帕上的《安魂曲》谱子。苍牙的骨笛立刻跟上旋律,笛音与花瓣上的金线共振,形成道金光闪闪的音波,将李念包裹其中。
“念儿!看看爹!”李肃突然扑到笼边,撕开衣襟露出胸口——那里纹着朵褪色的桃花,正是当年他与妻子定情的印记,“你娘临终前说,要像桃花一样向阳而生,你不能被魔气困住!”
笼中的黑气剧烈翻涌,李念的指甲在金光中渐渐缩回,全黑的眼白里透出丝清明。她望着父亲胸口的桃花印记,突然凄厉地哭喊:“娘——”这声呼唤竟震碎了大半黑气,银镯趁机收紧光网,将残余的魇魔死死锁在李念的丹田处。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柴房的横梁终于撑不住断裂的屋顶,轰然砸在铁笼旁。苍牙抱着脱力的阿九跃开,云岫用青铜刀抵住坠落的木柱,李肃则死死抱着昏迷的女儿,老泪混着灰尘淌在脸上。
跳跳叼着片桃花瓣跑过来,蹭了蹭阿九的手背。她望着掌心残留的血珠,突然明白树精为何说李将军有问题——被执念困住的,从来不止被魇魔附身的少女,还有那个为了救女儿不择手段的父亲。
“黑风谷的灵脉必须去。”苍牙擦去她嘴角的血迹,骨笛上的霜花正慢慢融化,“魇魔虽被压制,但李念的灵脉已受损,只有真正的灵泉水能根治。”
云岫扛起青铜刀,刀身的火焰已熄,却仍泛着余温:“那姓李的怎么办?”他瞥了眼抱着女儿发抖的李肃,“杀了两条人命,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李肃突然跪起身,将那枚刻着半朵桃花的玉佩塞进阿九手里:“我随你们去黑风谷,找到灵脉后,任凭青丘处置。”他的声音嘶哑却坚定,“只求能让念儿变回原来的样子。”
晨光穿透柴房的破洞照进来,落在李念苍白的脸上。她的睫毛轻轻颤动,指尖攥着片桃花瓣,像是握住了最后的希望。阿九将玉佩系在银镯上,两半桃花终于凑成完整的花形:“走吧,去黑风谷。”
一行人走出将军府时,落霞关的城门正缓缓开启,守城士兵们举着火把站成两列,脸上没有了先前的凝重,反而多了些释然,像是压在心头的石头落了地。李念的真身雪狐跟在身后,左后腿的伤口已被金光包裹,它回头望了眼笼罩在晨雾中的将军府,突然叼住阿九的裙角,朝西方的黑风谷方向跑去,尾巴上的毛在晨光里泛着金边。
远处的黑风谷在朝霞中若隐若现,谷口的寒潭泛着幽蓝的光,仿佛藏着无数秘密。阿九摸了摸腕间的银镯,那里的桃花印记正与李肃的玉佩共振——或许黑风谷深处,不仅有治愈伤痛的灵泉,还有雀氏与魇魔纠缠的真正缘由。
跳跳突然对着谷口狂吠,前爪指着潭水中央——那里的水面正旋转成漩涡,漩涡中心,竟浮着半支与苍牙骨笛相配的玉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