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那声来自镇东的恐怖巨响,如同地狱的丧钟,瞬间撕裂了临江镇黄昏的宁静!大地在脚下震颤,房梁簌簌落灰,人群的惊叫与哭喊如同沸腾的油锅,瞬间炸开!
“地龙翻身了!快跑啊!”
“不是地动!是东边!东边炸了!着火啦!”
“杀人了!黑衣煞星杀进来了!”
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刚刚还沉浸在狗蛋脱险的庆幸和对“薛娘子”感激中的镇民们,脸上瞬间被极致的恐惧所取代。狗蛋爹娘也顾不得儿子刚稳定,惊恐地抱起孩子就往人堆里缩。
“穿黑衣服的煞星……找带着青铜匣子的女人……”打更张伯嘶哑绝望的呼喊,如同冰锥,狠狠刺入云知意的心脏!
玄冥教!他们竟然追到了这里!如此快!如此狠辣!直接屠戮平民!
她猛地看向狗蛋掌心那枚沾满污泥、失而复得的青铜匣!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却像握着烧红的烙铁!一切的追杀、一切的灾难,都因它而起!是她,将这灭顶之灾引到了这片收留她的安宁之地!
巨大的愧疚和愤怒如同岩浆般在胸腔沸腾!王婶一把抓住云知意的手臂,声音因恐惧而变调:“薛姑娘!快!快跟婶子走!躲起来!”她以为那些人是冲着云知意“薛娘子”的名头来的,毕竟刚显露了医术。
“不,王婶!”云知意猛地挣开她的手,眼神在瞬间的慌乱后,爆发出一种近乎冰冷的决绝。她飞快地从狗蛋手里拿过青铜匣,塞进自己怀中,那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却也让她更加清醒。“他们是冲我来的!这东西招的祸!你们快带着狗蛋和大家往镇西跑!躲进山里!越远越好!”
“薛姑娘!那你……”王婶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引开他们!”云知意斩钉截铁,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惊恐绝望的脸,“快走!别管我!”她用力推了王婶一把,转身就逆着混乱奔逃的人流,朝着火光冲天、杀声最烈的镇东方向冲去!
“薛姑娘——!”王婶撕心裂肺的呼喊被淹没在鼎沸的哭喊和房屋倒塌的轰鸣中。
临江镇的街道,此刻已成了炼狱的入口。
青石板路上溅满了暗红的、尚未干涸的血迹。几具穿着粗布短打的镇民尸体横陈在路边,死状凄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焦糊味,还有江南水乡特有的、此刻却显得无比讽刺的湿润水汽,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临街的店铺门窗破碎。那家云知意曾帮王婶送过浆洗衣物的“陈记布庄”,漂亮的蓝印花布被扯得满地都是,踩满了污泥和血脚印。隔壁飘着浓郁豆香的“王记豆腐坊”,石磨被砸得粉碎,白嫩的豆腐混着血水,狼藉一片。街角那棵枝叶繁茂、云知意常在下面乘凉的老槐树,也被火舌舔舐着,发出噼啪的哀鸣。
云知意的心在滴血。她像一道影子,紧贴着墙根,利用街角的阴影和混乱的人群快速移动。她熟悉这里的每一条小巷,每一处拐角,那是她过去一个多月融入这片烟火人间所获得的、此刻唯一能依仗的“地利”。
她看到平日里总是笑呵呵递给她一块新出锅米糕的刘阿婆,瘫坐在自家被踹烂的门板前,怀里抱着一个被利刃贯穿胸膛的年轻后生,哭得无声无息,只有浑浊的泪水不断滚落。那是她跑码头扛活的小儿子。
她看到那个总爱在河边钓鱼、曾送过她两条小鲫鱼熬汤的李老头,被两个黑衣蒙面人像丢破麻袋一样从临河的吊脚楼窗户扔了出来,“噗通”一声砸进浑浊的河水里,溅起一片血花,再无声息。
她看到几个半大的孩子,惊恐地缩在墙角一堆废弃的竹筐后面,紧紧捂着嘴,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人间烟火,转瞬成灰。
每一幕惨状都像鞭子抽打在云知意的灵魂上。愤怒的火焰灼烧着她的理智,让她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但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不能!她冲出去只是送死!引开他们!必须把灾祸的源头带离这里!
她强迫自己冷静,辨认着方向。玄冥教的人似乎在有目的地搜索,目标明确地向镇中心推进。她必须制造混乱,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给镇民争取更多逃生的时间!
镇中心的十字街口,原本是临江镇最热闹的市集所在。此刻,这里却成了修罗场。
几个黑衣蒙面人如同鬼魅般在街道上游弋,动作迅捷狠辣。他们并不急于杀人,更像是在搜寻,冰冷的眼神扫过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惊惶失措的面孔。但凡有人试图反抗或逃跑,立刻会被无情斩杀。地上已经躺了十几具尸体,鲜血在青石板的缝隙里蜿蜒流淌。
云知意躲在一处卖竹编篾器的摊位后面,摊主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散落一地的簸箕、竹篓。她的目光死死锁定着那些黑衣人,寻找着机会。她看到其中一个黑衣人正粗暴地抓住一个卖菜老翁的衣领,厉声喝问着什么,老翁吓得浑身筛糠,语无伦次。
就是现在!
云知意猛地抓起摊位上一个大号的、用来装鱼的湿漉漉竹篓,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街口另一个方向、堆放着几桶桐油(用于涂抹木船防水)的角落狠狠砸去!
“哐当——哗啦!”
竹篓精准地砸翻了一个桐油桶!粘稠的桐油瞬间流淌出来!
紧接着,云知意手中早已准备好的、从王婶家灶膛里带出来的一小截燃烧的柴火棍,如同离弦之箭,被她奋力掷向那片流淌的桐油!
“轰——!”
刺目的火光冲天而起!桐油遇火即燃,瞬间形成一道灼热的火墙!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旁边堆放的竹木杂物,发出噼啪爆响,浓烟滚滚!
“走水了!”
“快跑啊!”
突如其来的大火和爆炸般的声响,瞬间吸引了所有黑衣人的注意!也引起了更大的混乱!原本被恐惧压制在角落的镇民们,如同找到了宣泄口,哭喊着四散奔逃!
“怎么回事?!”抓住老翁的黑衣人厉声喝问同伴。
“那边!有人纵火!”另一个黑衣人指向火起的方向,声音冰冷,“目标可能在那里制造混乱!追!”
几名黑衣人立刻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舍弃了手边的“猎物”,迅疾无比地朝着火起的方向扑去!
云知意看着他们被引开,心中稍定,立刻矮身,沿着一条堆满废弃菜叶和箩筐的小巷,向镇北方向潜行。她记得那里有一条通往芦苇荡深处的小路,或许能暂时摆脱追兵。
然而,就在她即将冲出小巷口,踏入相对开阔的河滩地时——
一股冰冷刺骨、如同毒蛇般的杀意,毫无征兆地从她侧后方猛地锁定而来!那杀意之纯粹、之凌厉,远超之前遇到的所有黑衣人!
云知意浑身汗毛倒竖,想也不想,几乎是本能地向前一个狼狈的翻滚!
“嗤——!”
一道凌厉无匹的黑色劲风,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擦着她的后脑勺掠过!几缕被削断的发丝缓缓飘落!她刚才藏身之处的一个破旧腌菜坛子,被那道劲风击中,“砰”地一声炸成了漫天碎片!
云知意翻滚在地,惊魂未定地抬头望去。
只见巷口阴影处,不知何时,静静地伫立着一个身影。
他穿着一身玄色暗纹锦袍,衣料华贵,剪裁合度,勾勒出挺拔而充满力量感的身形。脸上覆盖着一张冰冷的、毫无表情的玄铁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那眼神,冰冷、漠然,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如同俯视蝼蚁的神祇,又像是精准锁定猎物的毒蛇。他手中并未持任何兵刃,只是随意地负手而立,但那股渊渟岳峙般的压迫感,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玄冥教主——谢无咎!
虽然隔着面具,但那身形、那眼神深处透出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寒意,云知意绝不会认错!那个在江南疫区重逢、又在大徵朝堂变得面目全非的男人!
他亲自来了!为了这青铜匣?还是……为了她这个“叛徒”?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取了云知意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她挣扎着想爬起,断裂的肋骨和左脚踝的旧伤传来尖锐的痛楚。
谢无咎(或者说,戴着面具的玄冥教主)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那双冰冷的眼睛透过面具,如同实质般落在云知意身上。他的目光在她沾满泥污、狼狈不堪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极其缓慢地、如同审视一件物品般,移向她紧捂着胸口的双手——那里,正是青铜匣所在的位置。
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波澜,没有重逢的惊愕,没有旧情的涟漪,甚至没有刻骨的恨意,只有一片纯粹到令人心寒的……漠然。
“东西。”一个冰冷、平板、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从面具后传了出来。如同金属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