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黑风谷秘辛
寒潭的水汽在晨光里凝成白雾，如轻纱般弥漫在谷中，将潭边的青石都染得湿漉漉的，石缝里钻出的青苔吸饱了潮气，绿得发亮。跳跳的吠声惊起潭边的水鸟，它们扑棱棱掠过漩涡上方，翅膀带起的水珠坠入潭中，激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涟漪撞上石阶又折回来，在水面织成张透明的网。那半支玉笛在碧色的潭水中浮沉，笛身上雕刻的桃花纹细腻精巧，花瓣边缘的卷曲线条栩栩如生，与苍牙的骨笛完美契合，仿佛本就是一体，只是被岁月生生分隔成两半。
“是雀氏的双生笛。”阿九的银镯突然发烫，桃花印记射出的金光在水面折射出七色彩虹，绚烂夺目的光带里能看见细小的水汽在飞舞，“祖母说过，骨笛镇魂，玉笛唤灵，合璧时能奏出通神的乐章，可沟通天地，安抚万灵。”她说话时指尖拂过镯身，桃花印记的光芒便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苍牙蹲下身拨开潭边的水藻，指尖刚触到冰凉的潭水，一股寒意便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仿佛有细小的冰针在血管里游走。漩涡突然加速旋转，潭底升起串气泡，咕噜咕噜地冒着，裹着片残破的锦缎浮出水面。锦缎是上好的云锦，虽已褪色却仍能看出原本的绯红底色，上面绣着半阙《安魂曲》，针脚细密得像蛛丝，与幻境里雀儿未完成的帕子如出一辙，只是边角沾着暗红色的污渍，像干涸的血迹，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腥气。
“看来灵脉就在潭底。”云岫将青铜刀横在膝头，刀面光滑如镜，映出漩涡中心的玉笛，连笛身上的桃花纹都清晰可辨，“姓李的，你上次取的水是不是就在这？”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李肃，像是要从他脸上找出说谎的痕迹。
李肃抱着昏迷的李念坐在青石上，青石的凉意透过衣料传来，却驱不散他心头的焦灼。闻言他猛地抬头，眼底的红血丝还未褪去，像干涸的河床裂开的纹路，声音带着沙哑：“是……但上次来时没有漩涡，潭水清澈得能看见底，连水底的游鱼都数得清。”他指节捏得发白，手背上青筋凸起如蚯蚓，“那时潭边还长着许多蓝莲花，花瓣上会发光，夜里看过去，就像撒了一地的星辰，念儿总说那是狐狸的眼睛。”
阿九注意到他怀里的李念眉头紧蹙，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像受惊的蝶翼，丹田处的黑气虽被银镯的金光压制，却仍像条小蛇在皮肤下游动，时不时鼓起个小小的包。她摘下银镯贴在少女眉心，桃花印记的光芒缓缓渗入时，李念突然喃喃自语：“绿眼睛……别抓我……莲花开了，该回家了……”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却满是恐惧。
“她还在魇魔的幻境里。”苍牙将骨笛凑到唇边，低低吹奏起安神的调子，笛声悠扬舒缓，如清泉流淌过石涧，“必须尽快拿到灵泉水，否则她的神智会被魇魔彻底吞噬。”他转头看向潭水，眉头微蹙成个川字，“这漩涡是天然的结界，蕴含着上古战场的煞气，寻常法子进不去。”
话音未落，跳跳突然叼着片蓝莲花瓣从潭边的石缝里钻出来，它的小爪子沾满了泥土，在青石板上踩出串梅花印，花瓣上的露珠晶莹剔透，滴落潭中，漩涡竟瞬间平息了半分，仿佛被这小小的花瓣安抚了一般。阿九眼前一亮，心中一动，银镯的桃花印记突然指向石缝深处——那里的岩壁上刻着模糊的符文，线条古朴如虫蛀，与往生树叶上的纹路隐隐呼应，透着神秘的气息，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符文后面注视着他们。
“是雀氏的引灵阵。”她指尖轻轻抚过岩壁，那些凹凸不平的刻痕突然发热，符文在金光中亮起，仿佛沉睡的古老力量被唤醒，“需要双生笛才能启动，二者合一，方能引动阵法之力。”她的指尖划过最后一道符文时，岩壁突然轻微震动，落下几点碎石。
苍牙将骨笛放在符文中央，笛身与刻痕严丝合缝，分毫不差，像是天生就该嵌在那里。阿九则望着潭中的玉笛，正犹豫如何取下，水面突然浮起层薄冰，如同一道天然的托盘，将玉笛稳稳托到岸边。冰面融化的瞬间，她看清玉笛的尾端刻着个“雀”字，笔锋凌厉如剑刃又带着一丝柔美如花瓣，与苍牙骨笛上的“九”字如出一人之手，显然出自同一人雕刻，连刻痕的深浅都一模一样。
双生笛在引灵阵中合璧的刹那，一股强大的能量骤然爆发，潭水突然向两侧分开，露出道石阶通往潭底，像是一条通往秘境的通道，石阶上长满了墨绿色的水苔，踩上去软绵绵的。石阶两侧的岩壁上嵌着发光的蓝莲花，花瓣晶莹剔透如凝脂，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花瓣里隐约能看见人影，有的披甲持剑，有的怀抱婴儿，姿态各异，像是被封印的魂魄在轻轻晃动，带着无尽的悲凉，细看之下，竟有个身影与张婆婆的孙媳有七分相似。
“这些是……”阿九刚要伸手触摸最近的花瓣，指尖几乎要碰到那微凉的花瓣，却被苍牙拉住，他的指尖带着骨笛的凉意。
“是被魇魔吞噬的灵体。”他骨笛上的莹光突然变亮，周身散发出淡淡的威压，让周围的水汽都凝结成细小的冰晶，“树精说过，黑风谷是上古战场，千年前雀氏与魔族在此大战，无数将士在此战死，魂魄不散，郁结于此，才滋生出魇魔这等邪物。”
云岫用刀鞘拨开挡路的水藻，那些水藻滑腻冰冷，缠上刀鞘不肯松开，突然“咦”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这石阶上有抓痕。”他蹲下身用手指量了量，眉头微挑，“和柴房铁链上的一样，是雪狐的爪印，看深浅是三个月内留下的，看来这雪狐常来此地。”
李肃的脸色瞬间煞白，毫无血色，抱着李念的手臂突然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如纸：“念儿……念儿小时候常来这玩，她说这里的狐狸会说话，还会和她一起放风筝，我当时只当是孩子的戏言，没曾想……”他的声音里满是懊悔与自责，尾音都在发颤。
潭底的灵泉眼比想象中狭小，只有井口大小，泛着金光的泉水汩汩涌出，带着一股清新的灵气，吸入肺腑都觉得经脉舒畅，泉眼周围的石壁上刻满了雀氏的图腾，有展翅的雀鸟，有盛开的桃花，繁复而神秘，诉说着古老的故事。阿九刚要弯腰取水，泉眼突然喷出股水柱，在空中凝成个女子的虚影——白衣胜雪，气质清冷如月光，发间别着支玉笛，容貌秀美绝伦，正是雀儿的模样，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沧桑。
“终于等来了能合璧双生笛的人。”雀儿的声音在潭底回荡，空灵而悠远，带着回音，虚影的手指指向泉眼深处，那里隐约有黑影晃动，“魇魔的根源不在念儿身上，而在这泉眼底下的封印，念儿只是被它附身的宿主，就像当年的我一样。”
苍牙的骨笛突然自行奏响，旋律悠扬如天籁，与玉笛的清鸣交织成网，罩住躁动的泉眼，试图安抚那股不安分的力量：“你是雀儿？”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眼神却紧紧盯着虚影发间的玉笛。
虚影摇了摇头，发间的玉笛轻轻颤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如环佩叮咚：“我是雀氏的守灵人，借这缕残魂等待有缘人。二十年前老狐仙带走的不仅是李念，还有半块封印魇魔的石麟鳞片——如今鳞片归位，才能彻底镇压魇魔，永绝后患。”她的目光落在阿九腰间，那里挂着从古柏泉眼取来的鳞片。
阿九突然想起古柏泉眼处的鳞片，那鳞片散发着淡淡的金光，刚要说话，李念丹田处的黑气突然暴涨，如同一团墨汁滴入清水，竟挣脱银镯的束缚，化作条黑龙朝泉眼扑去，龙爪上还沾着细碎的血肉，气势汹汹。“小心！”云岫的青铜刀燃起火焰，熊熊燃烧如白昼，他挥刀砍向黑龙，却被黑龙的尾扫中，重重撞在岩壁上，发出一声闷响，嘴角溢出鲜血。
“它想冲破封印！”雀儿的虚影张开双臂，将双生笛的音波推向黑龙，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屏障上浮现出《安魂曲》的音符，“快用石麟鳞片堵住泉眼，不能让它得逞！一旦封印破开，黑风谷的冤魂都会被唤醒，到时候整个关外都会沦为魔域！”
李肃突然抱着李念扑向泉眼，将女儿丹田贴在泉眼上，眼神决绝如赴死的战士：“用我的血！我体内有老狐仙当年留下的护心符，血能暂时困住它！”他拔出短刀划开掌心，鲜血涌出如红泉，滴在泉眼时，黑龙发出凄厉的嘶吼，仿佛被烈火灼烧，竟被硬生生逼回李念体内，少女的皮肤下鼓起条条青筋，像有蛇在游走。
阿九趁机将鳞片按在泉眼，桃花印记的金光与鳞片共振，发出耀眼的光芒，整个潭底突然剧烈摇晃，仿佛要崩塌一般，石壁上的蓝莲花纷纷绽放，露出里面沉睡的魂魄，它们在金光中渐渐变得清晰，脸上露出解脱的神情，对着阿九等人深深鞠躬，然后化作点点荧光消散。雀儿的虚影在金光中渐渐消散，留下最后一句叮嘱：“鳞片需用雀氏血脉温养，否则三年后封印还会松动，切记切记……找到断魂崖的雀氏宗祠，那里有守护鳞片的法子……”
当众人抱着昏迷的李念回到潭边时，朝阳已染红了半边天，霞光万丈，温暖而绚烂，将寒潭的水汽染成了金红色。李肃望着女儿眉心渐渐淡化的黑气，长长舒了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突然将那枚刻着桃花的玉佩放在阿九手心，玉佩温润，带着他的体温：“落霞关的兵权我已交给副将，他是我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老兵，信得过。此后我会带着念儿云游赎罪，走到哪里就帮哪里的人，弥补我犯下的过错。这玉佩……算是替念儿还了青丘的情。”
跳跳叼着片蓝莲花瓣跑过来，蹭了蹭阿九的手背，花瓣上的露珠滚落在她手心里，凉丝丝的。花瓣上的露珠落在玉佩上，映出里面藏着的小字——“以我残躯，护你周全”，字迹深情而坚定，笔画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桃花香，正是当年李肃写给妻子的誓言，承载着他满满的爱意。
苍牙将双生笛收入怀中，骨笛与玉笛相触的瞬间，突然弹出张羊皮纸，上面画着张地图，线条清晰如刀刻，终点处标着“断魂崖”三个字，笔锋刚劲有力，墨迹里还混着些金色的粉末。“看来这才是我们该去的地方。”他将地图递给阿九，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般缩回手，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像天边初升的朝霞。
云岫扛着刀走在最前面，步伐稳健，肩头的旧伤在灵泉水汽的浸润下竟不再作痛，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管它什么崖，先找个地方喝口热酒再说，这一路下来，嗓子都快冒烟了。”他回头看见阿九正对着玉佩出神，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阳光照在他的虎牙上闪闪发亮，“丫头，这姓李的倒也是个性情中人，就是用错了法子，不然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
阿九将玉佩系回银镯，望着潭中渐渐合拢的漩涡，水面恢复了平静，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只有空气中残留的灵气证明着刚才的惊心动魄，突然明白树精的深意——执念既能滋生魇魔，让人迷失心智，亦能化作守护的力量，创造奇迹。就像李肃的血能暂时困住黑龙，就像双生笛的合璧能唤醒守灵人的残魂，万事万物，皆在一念之间。
远处的落霞关传来晨钟，三长两短，是平安的信号，悠远而清晰，惊起了谷中栖息的飞鸟。李肃抱着李念朝关城走去，背影在朝阳下拉得很长，像个终于卸下重担的旅人，带着对未来的期许与赎罪的决心，每一步都走得沉稳。
跳跳突然对着西方狂吠，声音急促如鼓点，尾巴指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那里的最高峰隐在云层里，神秘莫测，峰顶隐约可见道断崖，陡峭险峻如刀削，正是地图上标注的断魂崖。
苍牙的骨笛轻轻颤动，发出细微的声响，与阿九银镯的桃花印记产生奇妙的共鸣，仿佛两颗心在相互呼应，频率渐趋一致。他们都知道，断魂崖等待他们的，不仅是雀氏最终的秘密，揭开那段尘封的历史，还有那场与魇魔根源的终极对决，决定着世间的安危。而双生笛合璧的乐章，才刚刚奏响第一个音符，未来的路还很长，挑战也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