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峰鉴剑果然跟着黄酸八种姓黄了。闯入第二轮的十六强选手接连以“致敬棺材”的理由退赛。
一言蔽之,梅花听宇效应愈演愈烈。
或者说它在某一股隐形力量的操纵下为武林划出了一条红线,所有人都必须重新做出选择。
说说狗的事情,就狗不让人操心。
一路北上。
木香沉、崔狗儿、崔花雨三人将在三个月后的乞巧节,于大唐远北大草原蒙兀室韦之东胡部落与安庆绪会合。
此行三人五马十一狗,阵仗丰富多彩,人畜腰缠万贯。当年唐玄奘要是有这条件,西天取经就会变成一场甜蜜蜜的旅游。
关于马,前三匹是标配。第四匹是崔狗儿走后门向胡姬要来的。干吗用呢?他也想让狗们尝尝做人的滋味。
但十一条狗同时上马,从马屁一路挤到马头,马肯定不高兴,因此分成三班倒。狗的事情狗做主,飞红雪安排自己和两条最美少女狗初三、初八一组,其余均分两组。
第五匹是一架马车。马车干吗用呢?
事情是这样的,随着海桑大师放行死海女魔许多欢,黄鹤楼龟峰鉴剑猝然夭折。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苦了原想借机发大财的各路商家,存货卖不掉了怎么办?清仓大处理。
崔狗儿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各种搜罗,终于盘下了一家破产的野路子戏班。马车就是这戏班的,装满了各种家伙什,还有吃的喝的玩的乐的拉撒睡的,反正相当于一个行走的家。
他是这么想的,长路漫漫,总有三长两短,总会用得着,关键是可以省下一大笔差旅费,反正安庆绪那边该怎么拿就怎么报销。若不是怕崔花雨翻脸,他差点就盘下了戏班子的漂亮老板娘。
就这样,一行人轰轰烈烈上路了。尤其是轮班步行的狗,为了能撵上马,一路哈哧哈哧地像群鬼拍门,吓得马玩命往前逃。马越玩命,狗越没命。下班后,狗累到带有五分肉的大棒骨都不想吃。
唯独木香沉提不起精气神。
他的心灵深处有个专门储存爱恨情仇的口袋,最近又装下了神秘的许多欢。他的脑海深处也有个根深蒂固的念头,就是总有一天,他会把口袋里的所有东西翻出来,一一清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切齿之恨则以牙还牙。但少年的他不知道成长足以改变一切,也不懂“爱恨情仇”之所以放在一起相提并论,是因为很多时候根本区分不开。
到达荥阳已是半个多月后的一个黄昏天。
荥阳西望洛阳,南眺嵩山,北濒九曲黄河,三秦观因此得名。
三秦观坐落于三峰山梨花寨。荥阳三峰山因三秦观的出现而名噪一时,梨花寨却因留春霞的崛起而万众瞩目。
这个时辰,前往三秦观上香添油之人依然络绎不绝,尽管十有八九是奔着留春霞惊为天人之颜而去的。但也不能否认一夜暴富也需要实力的存在,因为留春霞不是花瓶。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落脚三山茶驿的木香沉望着三秦观,心底那一种难以言状的思绪又一次爬出眼眶。
崔狗儿问:“上去许个愿不?”
崔花雨答:“让狗去。”
声音大了,狗们闻讯赶来。崔花雨哭笑不得:
“一边凉快去。”
崔狗儿大笑:“明明白白狗的心。”
天气沉闷,应是要落雨。崔花雨从马车找来一把扇子,这边扇木香沉几下,那边扇茶水几下。崔狗儿说:
“要不今儿就歇了吧?这种天也不用投宿,就算有雨也下不久,咱就在附近找个挡风遮雨的地儿,随便睡了。”
崔花雨说:“免费的公款都不花,你真是个狗奴才。”
“你几时变讲究了?”
“人往高处走。你不是总这样教导我的吗?”
“那也得看具体情况,盲目登高也容易摔死。”
“无需花那冤枉钱。”木香沉打圆场,“就依三弟的。”
崔狗儿说:“大哥明鉴。”
崔花雨哼了一声,接着扇扇子。崔狗儿说:
“我买吃的去,买只大烧鸡,外加一打大馒头。再给你带二两心心念念了十几年的麦芽糖回来。”
一边走,又一边说:“晴天需备雨时粮。三哥我不是小气之人。钱有大用小用之分,但怎么分是一门大学问。”
“你跟狗说去。”
“野宿,也许咱哥反而能睡出个好觉。”崔狗儿嘻嘻哈哈地走远了,他当然知道她是为了什么。
“凉了。”崔花雨将茶水端给木香沉。
“我有两个好妹妹,”木香沉喝了一口,“这辈子值了。”
“老气横秋。这辈子才刚刚开始。”崔花雨笑了笑,“二姐要是知道你这样无时不刻地操心她,她心里反而会不踏实。”
又说:“三哥不投宿,是想让你换个心情。”
“我明白。你也喝点儿。”
“明白就得有个明白样儿。”
木香沉灿烂地笑了。灿烂得勉强。
天色渐暗,梨花寨的人气亦渐渐稀寥。
一场雨过后,三山茶驿就剩下了三人五马十一狗。
三山茶驿坐东朝西,以此为分界点,南边瓢泼大雨,北面寸草不湿,将没有出过远门的十一狗稀罕的,钻来又去汪汪叫,以为老天爷在卖艺。待雨收云断,茶驿打烊。
一行人在三秦观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坳脚下找到了一处凉棚。
“天塌了都别睬我,让三少爷我一觉睡到自然醒。”崔狗儿囔囔着爬上了马车顶棚:“吃要有吃样,睡要有睡样。好好学学。”
崔花雨说:“怕天塌吵着你,你得睡车底。”
没应声了。中华好睡眠。瞬间鼾声如雷。木香沉与崔花雨相视一笑,各自靠着一根凉棚柱子坐下。崔花雨说:
“哥,长大之后,你最想做的一件事情是什么?个人的事情,纯粹个人的事情,不带过往恩怨的。”
“没想过。”
“半句话就把天聊没了。”
“我不是故意的。”
“知道。”
“爹?”崔狗儿突然叫道,“你不是我爹。”
飞红雪被梦呓惊醒,不由怒道:“汪汪汪。”
“闭嘴,”崔狗儿哭喊,“您就是个没用的假爹。”
然后一片宁静。入夜了。崔花雨挪到木香沉身边,轻轻倚靠他的肩膀,闭上眼睛,轻轻哼起了童谣:
“生儿不用识文字,啊哈,斗鸡走马胜读书,啊哈;
贾家小儿年十三,嗯啊,富贵荣华代不如,嗯啊;
能令金距期胜负,咿呀,白罗绣衫随软舆,咿呀;
父死长安千里外,呜呼,差夫持道挽丧车,呜呼。”
然后又是一片宁静。木香沉突然说:
“长大后,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回家,回梅花听宇。”
“我不希望你回去。”
“为什么?”
“怕你困在不美好的回忆里。”
“为什么?”
“你现在有这种想法,就说明你困在了不美好的回忆里。”
木香沉默然低头。崔花雨说:
“我收回我的问题。”
又说:“我们应该先享受长大,而不是去猜测长大后的事情。”
木香沉很久才说:“一起长大,一起面对。”
两人依偎着睡下了。崔花雨睡得很香,笑意长留嘴角。而木香沉紧握拳头,显然又陷入了噩梦的重围。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睡态保持到了清晨。一队兵马疾驰大道,引发的巨大动静吵醒了人、马和狗。
“老子正在帮你娘填坑呢……”崔狗儿火冒三丈,当睁开惺忪睡眼看到人家全副武装的样子,便硬生生咽下嘴里那一件助人为乐的好事。嘴巴来不及合上,像是被一个鹅蛋砸了个正着。
“花鸟使。”木香沉脱口而出。他死也忘不了花鸟使使团的模样,更忘不了高力士的模样,但他并不知道高力士是个宦官,因此心里面一直藏着迟早要“阉了这狗官”的伟大决心。
今天高力士没来,但有三个戴着红铜面具的怪人格外惹眼,红黑相间的披风簌簌作响,仿佛一群飞禽穿越丛林。
花鸟使使团策马直冲三秦观。大红花轿颠簸,犹如狂魔乱舞。这说明,唐玄宗“看上”留春霞了,要么就是别人帮他看上了。
“去看看?”木香沉说。
“必须看看。”崔狗儿说,“弥补一下龟峰鉴剑猝死的遗憾。”
崔花雨说:“卓无穷的纸条似乎灵验了。”
将五马十一狗安顿在小山坳背面。三人再从林间绕到了三秦观的围墙一侧。出身四季歌,爬高小菜一碟,就连柔弱的崔花雨,爬起树来也好比松鼠精附身。三人上了一棵参天大树,躲入茂密枝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