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渊宫的冰冷死寂如同凝固的棺椁。巨大的星辰骸骨无声悬浮,星骸舟的金属残骸散落其间,如同巨兽的碎骨。阿月紧紧抱着怀中冰冷颤抖的小豆子,蜷缩在漂浮的骸骨平台上,泪水早已干涸,只剩下深不见底的虚脱和剧痛刻在眼底。掌心那点微温的乳白星光,如同云知意最后的心跳,微弱却顽强地搏动着,是这片绝望虚空中唯一的真实。
“阿月姐姐…冷…”小豆子无意识的呓语带着哭腔,小小的身体在阿月怀里瑟瑟发抖。失血、反噬、惊吓,让他的体温低得吓人。眉心那点微不可查的暗红印记如同冻结的血珠,沉寂着,却也昭示着隐患未除。
活下去!带他回家!
云知意最后的意念如同淬火的烙印,灼烧着阿月麻木的神经。她强迫自己从虚脱中挣扎起来,目光扫过这片死寂的虚空。没有方向,没有食物,没有水,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冰冷的骸骨。唯一的希望…是掌心这点微弱的星光!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点乳白星光护在掌心最深处,如同呵护着最后的火种。精神力如同干涸河床上的细流,艰难地探向星光。没有排斥,反而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指引意味的脉动感!它仿佛拥有模糊的灵性,在阿月的精神感知中,隐隐指向黑暗虚空的某个方向!
是云先生残留的意识在指引?还是星髓结晶的共鸣在呼唤?
没有选择!阿月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抱起昏迷的小豆子,将他用破烂的布条紧紧绑在自己背上。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爆炸冲击留下的内伤,痛得她眼前发黑。她辨认着星光指引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踏上了漂浮的星辰骸骨,如同行走在无垠的宇宙坟场。
不知在冰冷的骸骨上跋涉了多久,时间失去了意义。小豆子的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止,阿月自己也到了崩溃的边缘。就在她几乎要力竭倒下时,星光在掌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前方!
在视线的尽头,漂浮的骸骨群中,出现了一片相对平坦的区域。区域中心,并非天然骸骨,而是一座…半坍塌的、由巨大骨骼和某种暗沉金属混合搭建的奇异建筑!它风格古朴粗犷,形似一座被遗忘的驿站或哨所,大部分结构被更巨大的星辰肋骨半掩着,只露出破败的拱顶和几根断裂的、刻着螺旋花纹的金属立柱。
驿站!沉渊宫内竟有建筑遗迹?!
阿月精神一振!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伤痛!她背着昏迷的小豆子,跌跌撞撞地冲向那片骸骨平台上的驿站废墟。
靠近驿站,一股浓重的尘埃和金属锈蚀的气味扑面而来。拱顶坍塌了大半,露出后面幽暗的虚空。残破的金属门扉半敞着,边缘扭曲变形。阿月警惕地侧身进入。
驿站内部空间不大,积满了厚厚的灰白色尘埃。几排同样由骨骼和金属混合制成的长椅歪斜地倒在地上。角落散落着一些破碎的陶罐和锈蚀的工具。最深处,有一个半嵌入墙壁、同样积满灰尘的金属平台,平台上似乎刻着模糊的纹路。
没有水,没有食物。阿月的心沉了下去。她小心翼翼地将小豆子解下,放在相对平整、积尘较少的金属平台上。小男孩毫无知觉,脸色青灰,呼吸微弱。
“水…水…”小豆子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
阿月舔了舔同样干裂的嘴唇,目光绝望地扫视驿站。突然,她的视线落在了墙角几个倒扣着的、相对完好的大陶罐上!
她扑过去,用尽力气掀开一个陶罐。里面空空如也,只有沉淀的厚厚尘埃。第二个…第三个…就在她几乎绝望时,最后一个陶罐被她掀开!
一股极其微弱、带着尘土气息的湿润感传来!
陶罐底部,竟然沉淀着一层薄薄的、灰白色的、如同湿润沙土般的物质!阿月用手指沾了一点,凑到鼻尖。没有异味,反而有一丝极其微弱的矿物湿润感。她尝试着用指尖捻起一点点,放入口中。
一股带着浓重咸涩、如同浓缩海水般的味道瞬间充斥口腔,刺激得她几乎呕吐!但紧随其后的,是喉咙深处一丝极其微弱的湿润感!是水!被矿物吸附、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高度浓缩的苦咸水!
生的希望!
阿月强忍着不适,小心地将陶罐里那层湿润的灰白“盐泥”刮下来,用布条包裹、用力挤压!几滴浑浊、带着浓重咸味的液体艰难地渗出!她如获至宝,立刻将水滴小心翼翼地滴入小豆子干裂的唇缝。
小豆子本能地吞咽着,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咕噜”声。虽然只有几滴,却如同久旱逢甘霖,让他青灰的脸色似乎恢复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生气。阿月自己也抿了一小滴,那极致的咸涩让她胃部翻江倒海,却实实在在地缓解了喉咙火烧般的灼痛。
暂时缓解了干渴,阿月紧绷的神经稍松。她疲惫地靠坐在小豆子躺着的金属平台旁,目光落在平台上那些被灰尘覆盖的模糊纹路上。纹路的风格…竟与之前遗迹中见过的某些符号隐隐相似。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拂去平台上的灰尘,看得更清楚些。那只手,正是紧紧握着云知意星尘光点的左手!
就在她的手掌即将触及布满灰尘的金属平台表面时——
“嗡!”
掌心那点一直沉寂的乳白星光,毫无征兆地、猛地跳动了一下!光芒瞬间明亮了一分!
紧接着,一股温和却清晰的吸力从星光中传来,目标直指平台上的灰尘!
阿月惊愕地看着!只见平台表面厚厚的尘埃,如同被无形的微风卷动,竟自发地、打着旋儿向两侧流动、退散!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为她擦拭!
灰尘散去,露出了金属平台清晰的表面!
那并非简单的纹路,而是一个极其复杂、由无数细密凹槽和凸起构成的圆形图案!图案中心,是一个拇指大小的、深不见底的孔洞!整个图案在驿站幽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内敛而古老的气息!这结构…竟与之前遗迹中那面吞噬了阿月的金属墙壁上的图案,有七八分相似!
更让阿月心神剧震的是,平台图案的中心孔洞深处,此刻正散发出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湛蓝色微光!那韵律…那气息…是星骸舟船头最后熄灭的星火?是潮汐之匙残留的印记?!它怎么会在这里?!
就在她震惊之际,掌心那点星尘光点再次跳动!这一次,它不再满足于指引,而是自行脱离了阿月的掌心!如同归巢的萤火,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缓缓地、平稳地飘向平台图案中心那个散发着湛蓝微光的孔洞!
光点没入孔洞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而悠扬的嗡鸣,猛地从金属平台内部爆发出来!并非机器启动的声音,更像是某种沉睡的古老意志被唤醒的叹息!
平台表面那复杂的圆形图案,骤然亮起了柔和的金色与湛蓝色交织的光芒!光芒沿着图案的凹槽和凸起迅速流淌、点亮!整个图案仿佛活了过来!一股温和却浩瀚的吸力,从图案中心的孔洞中散发出来!
驿站内部的尘埃无风自动,打着旋儿飞舞!残破的骨骼墙壁发出细微的嗡鸣!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连接着遥远时空的浩瀚气息,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
“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如同细沙滑落的声音,在驿站门口响起。
阿月猛地转头!
只见驿站半敞的、扭曲的金属门扉处,空气如同水波般剧烈地扭曲起来!无数细微的沙粒凭空浮现、汇聚!仅仅一个呼吸间,一个完全由流动沙尘凝聚而成、轮廓清晰的人形,赫然出现在门口!
正是那神出鬼没的沙尘守墓人!
他依旧穿着样式古朴的深色布衣幻影,面容笼罩在流动的沙尘之后。唯有那双“眼睛”的位置,两点深邃如同古井的幽光,平静地注视着平台上光芒流转的图案,以及…站在平台旁、惊疑不定的阿月。
守墓人没有踏入驿站。他由沙尘构成的手臂缓缓抬起,指向那光芒流转的平台图案。并非攻击,也非阻止。指尖流动的沙尘,如同拥有生命般,丝丝缕缕地脱离身体,化作一条极其细微的沙线,无视了空间的阻隔,瞬间连接上了平台图案中心那散发着湛蓝微光的孔洞!
随着沙线的连接,平台图案的光芒变得更加稳定、凝练。守墓人那由沙尘构成的面容,似乎转向了阿月。一个极其微弱、带着无尽沧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的意念,如同风穿过废墟的孔隙,轻轻飘入阿月的意识:
“心钥…归位…”
“尘舟…将启…”
“前路…星髓…血月…当空…”
“汝…可…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