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子那句梦呓般的低语,如同淬了冰的毒针,狠狠扎进阿月的心脏。“归墟的眼睛…我们的容器…” 寒意顺着脊椎疯狂蔓延。她猛地抬头望向窗外——血月依旧高悬,猩红的光晕扭曲着荒原的轮廓,那轮赤月中心,恍惚间竟似有一只无形的、充满恶念的瞳孔,正冰冷地穿透土墙,锁定了这间摇摇欲坠的庇护所,锁定了…她怀中昏迷的孩子,和她枕边搏动的新生。
短暂的爆发后,晶茧的光芒彻底内敛,恢复成温润的乳白,只是表面那道裂纹边缘流淌的杏粉色光晕,如同凝固的血脉,变得异常稳定清晰。茧壳上盘绕的杏花枝纹路,在血月微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美感。阿月将陷入深度昏迷、呼吸微弱的小豆子小心安置在炕角,用厚实的、浸过驱寒药汁的旧毡毯将他裹紧。那双曾翻涌赤潮的眼瞳紧闭着,只有眼睑下细微的暗红血丝,如同蛛网般昭示着污染的蛰伏。
“阿月姐…你的手!”石头哥的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
阿月这才从巨大的精神冲击中回过神,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臂。缠绕的布条早已在之前的挣扎中崩碎脱落,暴露出的伤口触目惊心!贯穿的创口边缘,暗红色的盐晶如同活物般丛生、蔓延,已经覆盖了半只小臂!这些晶刺冰冷坚硬,散发着污秽的湮灭气息,并且仍在极其缓慢地向上侵蚀,所过之处,皮肤下的血肉传来被冻结、被吞噬的麻木剧痛。更可怕的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些晶刺与她压制在炕角的小豆子体内的污染源之间,存在着一种阴冷的、如同脐带般的无形链接!每一次小豆子无意识的抽搐,她手臂的晶刺便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
“别碰!”阿月厉声阻止了想要上前帮忙的虎头,“这东西…沾上就完了。”她咬着牙,用左手从炕头一个破旧的药匣里翻出仅存的半瓶“玉髓生肌散”,又寻来一小罐烈性的火油。她将药粉厚厚地洒在未被晶化的伤口边缘和蔓延的晶刺根部,再将火油小心地淋在药粉之上。
“嗤——!”
刺鼻的青烟伴随着剧烈的灼烧感腾起!暗红的晶刺在火焰与药力的双重灼烧下发出细微的“噼啪”声,蔓延的势头被强行遏制,表面甚至出现了一丝焦黑的痕迹。但这无异于饮鸩止渴。剧痛让阿月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姐…”妞妞吓得小脸煞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没事…”阿月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嘶哑,“去…看着灶膛,火…不能灭。再多烧点热水。”
时间在压抑的煎熬中流逝。血月的光芒透过窗缝,在地面投下扭曲蠕动的暗红光影,如同窥伺的毒蛇。晶茧静静地躺在炕桌中央,杏粉色的光晕稳定地流淌。阿月靠坐在土墙边,右臂搭在屈起的膝盖上,被灼烧过的晶刺依旧散发着冰冷的恶意和持续的钝痛。她不敢合眼,左手紧握着药锄,目光在昏迷的小豆子和晶茧之间来回逡巡。
守墓人的警告——“七日之限”——如同催命的鼓点,在她脑海中疯狂敲击。今天,是第六日!明日破晓之前,晶茧必须破开!
然而,炕桌上的晶茧,除了那道裂纹边缘的杏光更加凝实,内部那蜷缩的身影轮廓似乎更加清晰了一点,心口的乳金星光搏动得更加有力之外,并没有任何即将破茧而出的迹象。它安静得…让人心慌。仿佛积蓄的力量还不够,又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阿月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云先生最后的那点灵光…难道终究无法在七日内凝聚成型?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那点星火归于永寂?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将将她吞没。就在这时,她麻木僵硬的右臂上,那些被火油灼烧过的暗红晶刺根部,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吸吮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透过这些晶刺的链接,极其贪婪地汲取着她体内残存的、带着微弱星尘气息的生命力!
这吸吮感的来源…并非指向炕角的小豆子!而是…炕桌上的晶茧!
阿月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晶茧!只见那道裂纹边缘流淌的杏粉色光晕,似乎…因为那极其微弱的生命力流入,而微不可察地明亮了一丝!茧壳内部,那个蜷缩的身影心口的星光,搏动也似乎…强劲了一分!
一个疯狂而绝望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阿月的脑海!
血饲!
用她的血,她的生命,去喂养这新生的萌芽!去加速它破茧的进程!这或许…是唯一的生路!也是盐主通过小豆子这个“容器”反向侵蚀她,试图污染晶茧的阴谋中…唯一能被她利用的缝隙!
没有犹豫。阿月眼中闪过一丝近乎殉道般的决绝。她放下药锄,用左手拿起炕桌上一把用来切割草药的、薄而锋利的柳叶小刀。刀身在血月下泛着幽冷的寒光。
她将右臂上那些被火油灼烧得焦黑、暂时停止蔓延的暗红晶刺区域,缓缓伸到了晶茧那道杏粉色光晕流淌的裂纹正上方。
“姐!你要干什么?!”一直偷偷关注着她的石头哥失声惊呼,想要扑过来阻止。
“别过来!”阿月厉喝,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守着门!守着豆子!”她的目光扫过惊恐的孩子们,“相信我!”
话音未落,左手握着的柳叶小刀,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划过右臂上最大的一簇暗红晶刺!
“嗤啦!”
没有预想中的剧痛,只有一种血肉被强行剥离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刀刃切割在晶化的血肉上,如同在刮削坚硬的矿石!暗红中带着污秽黑气的粘稠血液,混合着碎裂的晶屑,如同粘稠的石油,从伤口处汩汩涌出!
阿月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落。她强行控制着颤抖的左手,将流淌着污血和晶屑的伤口,精准地悬停在晶茧的裂纹之上!
“滴答…滴答…”
粘稠、冰冷、带着湮灭气息和微弱星尘之力的污血,混合着暗红的晶屑,一滴、一滴…沉重地滴落在晶茧那道流淌着温暖杏粉色光晕的裂纹之上!
滋——!!!
如同滚烫的烙铁浸入冰水!刺耳的湮灭声瞬间爆发!污血滴落处,纯净的杏粉色光晕剧烈地波动、沸腾起来!光晕如同受伤的活物,疯狂地灼烧、净化着滴落的污秽!缕缕带着硫磺恶臭的黑烟升腾而起!
晶茧内部,那个蜷缩的身影猛地一颤!心口的乳金星光爆发出痛苦而剧烈的光芒!
阿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失败了?污染生效了?!
然而,下一瞬!
那剧烈波动的杏粉色光晕,在短暂的黯淡后,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那光华带着一种不屈的、贪婪的、甚至是愤怒的意志!它非但没有被污血湮灭,反而如同被激怒的猛兽,疯狂地吞噬、炼化着滴落的污血与晶屑中蕴含的那一丝…属于阿月的、与云知意星尘共鸣的生命本源!
裂纹在璀璨杏光的冲击下,肉眼可见地扩张了一丝!茧壳内部的身影轮廓,瞬间清晰了数倍!一股更加磅礴、更加活跃的生命脉动,透过茧壳,如同初春解冻的江河,汹涌澎湃地传递出来!
有效!以毒攻毒!用她被污染的血肉为薪柴,点燃新生的炉火!
希望混合着极致的痛苦,在阿月心中炸开。她毫不犹豫,左手再次挥动柳叶小刀!
“嗤啦!嗤啦!”
一刀!又一刀!
她如同最冷酷的工匠,精准地切割着自己右臂上那些被盐主污染的、晶化的血肉!暗红的污血混合着晶屑,如同祭品般,持续不断地滴落在晶茧的裂纹之上,被那璀璨不屈的杏粉色光晕疯狂地吞噬、炼化!
每一刀落下,都伴随着晶茧更强烈的搏动和裂纹的扩张!
每一滴污血滴落,阿月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身体就虚弱一分!
这是用她的生命和灵魂作为赌注的献祭!是与虎谋皮的疯狂豪赌!
土屋内死寂无声,只剩下刀刃切割血肉的“嗤啦”声,污血滴落晶茧的“滴答”声,以及晶茧内部越来越强劲、如同擂鼓般的心跳轰鸣!
孩子们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紧紧抱在一起,看着阿月如同自残般一刀刀割下自己手臂上那些可怕的暗红晶体,看着那晶茧在污血的浇灌下爆发出越来越刺目的杏光,看着那道裂纹如同活物般不断延伸、扩张!恐惧与希望交织,让他们几乎窒息。
当阿月几乎将右臂上所有可见的暗红晶簇连带着部分血肉都硬生生剜下,整条手臂鲜血淋漓、白骨隐现、虚弱得连刀都几乎握不住时——
“咔嚓!!!”
一声清脆得如同琉璃破碎的巨响,轰然炸开!
炕桌中央的晶茧,那道被杏粉色光华充盈的裂纹,终于彻底贯穿两端!整个茧壳,如同熟透的果实,沿着那道裂纹,缓缓地、无声地向两侧…绽开!
璀璨夺目的、融合了乳白与温暖杏粉的光芒,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土屋!纯净、磅礴、带着无尽生机的气息,如同春风席卷寒冬,将血月渗透的阴冷污秽瞬间涤荡一空!
光芒的中心,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破碎的茧壳中。她通体由纯净的、流淌着温润月华光泽的结晶能量构成,身形如同三四岁的女童。细密的、如同水晶雕琢而成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纯净得如同初融的雪水,倒映着星辰的光辉。瞳孔深处,一点乳金色的、呈五瓣杏花状的星光,如同沉睡的灵魂印记,温柔而坚定地闪烁着。
新生的目光,带着初临世间的懵懂与好奇,缓缓转动,最终…落在了瘫倒在墙边、右臂血肉模糊、脸色惨白如纸、几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阿月脸上。
四目相对。
阿月干裂的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脸上干涸的血污,汹涌而下。
就在这时!
“嗬…嗬嗬…”
炕角,被厚毡毯包裹的小豆子,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他猛地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