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无咎?!”
“你是…谢无咎?!!”
小豆子那声撕裂风雪的尖吼,如同惊雷炸响在荒原!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和穿透灵魂的尖锐!
黑甲骑士那即将握住暗红重剑剑柄的、覆盖着狰狞甲胄的右手,如同被无形的闪电击中,猛地僵在半空!燃烧着暗红火焰的鳞甲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瞬间的凝滞,不安地踏动着铁蹄,溅起混合着黑泥的雪沫。
面甲之下,那双冰冷漠然、毫无人类感情的眸子,如同冻结万载的寒冰被投入烧红的烙铁,骤然爆发出剧烈的、混乱的波动!一丝难以言喻的、极其深沉的痛苦之色,如同被强行撕裂的伤口,瞬间取代了所有的漠然!
“呃…啊…” 一个沙哑、破碎、如同砂砾摩擦又夹杂着金属扭曲的声音,从面甲深处艰难地挤出,完全不似之前的冰冷命令。骑士覆盖着厚重甲胄的魁梧身躯,竟然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那柄脊椎骨般的暗红重剑,剑柄末端系着的干枯杏枝与白玉杏花吊坠,随着他的颤抖而剧烈晃动!
谢无咎!这个名字,如同一把生锈的钥匙,狠狠捅进了他记忆深处被厚重冰层和污秽盐晶封锁的禁忌之门!
风雪在土崖凹洞外呼啸,洞内却陷入一片死寂的凝滞。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石头哥和虎头忘记了恐惧,呆呆地看着那如同魔神般颤抖的黑甲骑士。妞妞忘了哭泣,小嘴微张。连悬浮在风雪中、光芒黯淡的云儿,纯净的杏金眼眸也好奇地转向骑士,似乎被那剧烈的情绪波动吸引。
瘫在雪地上的阿月,意识在灵魂撕裂的剧痛中沉浮。小豆子那声嘶吼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混乱的脑海中激起涟漪。谢无咎?那个名字…那个在云先生破碎记忆中、在守墓人沙文里、在《烬余录》残页里反复出现的名字…那个最终为护杏林盟身中十八箭而死的玄冥教主…那个云先生至死不忘的少年…他…怎么会变成眼前这副…被冰冷甲胄和湮灭气息包裹的怪物?!
她挣扎着抬起头,染血的视线模糊地聚焦在骑士腰间剧烈晃动的杏花吊坠上。刚才涌入她脑海的破碎画面——风雪中护着枯杏枝跋涉的云知意、盐晶祭坛上被封印的绝望身影、捏碎杏花的最后决绝——与“谢无咎”这个名字瞬间重叠!
是他!真的是他!那个本该死在承平二十年春的谢无咎!那个云先生立下“亡夫”牌位却至死不忘的少年!他…被盐主污染了?!被改造成了…这副模样?!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悲怆冲击着阿月的心神!
“嗬…嗬…” 黑甲骑士(谢无咎?)喉咙里发出如同困兽般痛苦的喘息。他覆盖着甲胄的右手猛地抬起,不是抓向剑柄,而是狠狠捂住了自己的头盔!沉重的金属手套与狰狞面甲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仿佛那个名字带来的剧痛,正在他封闭的头颅中疯狂肆虐!
“不…不是…湮灭…净化…” 他破碎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混乱和自我否定,“命令…圣树…罪种…必须…” 那冰冷的、属于“夜枭统领”或是“盐主傀儡”的意识在疯狂压制着被唤醒的混乱记忆碎片!两种意志在他被污染的躯壳内激烈厮杀!
就在这时!
阿月心口那片暗红盐晶纹路,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剧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仿佛那条无形的灵魂锁链,在此刻被强行绷紧、烧红!一股冰冷污秽、充满了无尽怨毒和贪婪的意念碎片,如同跗骨之蛆,顺着锁链狠狠扎进她的灵魂深处!同时涌入的,还有一丝…源自骑士(谢无咎)体内、同样被锁链链接的、属于谢无咎本身的、被污染扭曲却依旧残留的…焚心诀功法的狂暴波动!
“噗!” 阿月再次喷出一口鲜血,眼前彻底被血色覆盖!灵魂如同被投入熔炉与冰窟反复淬炼!
这剧烈的灵魂波动,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嗡——!”
阿月怀中,那枚被她死死攥住、紧贴心口暗红纹路的白玉杏花吊坠,骤然爆发出更加璀璨、更加温暖的杏粉色光华!这一次的光芒,不再仅仅是守护,更带着一种…召唤!一种源自云知意灵魂最深处的、跨越生死与污染的…呼唤!
这温暖的杏粉色光华瞬间穿透阿月染血的衣襟,如同实质的光柱,笔直地照射在骑士(谢无咎)剧烈颤抖的身躯上!精准地笼罩了他腰间那枚同样在剧烈晃动的杏花吊坠!
两枚同源同质的吊坠!两个被污染扭曲的灵魂!一条无形的锁链!
在这一刻,通过云知意最后遗留的守护意志,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共鸣!
“呃啊——!!!”
骑士(谢无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某种解脱般快意的嘶吼!他捂着头盔的手猛地松开!覆盖着甲胄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剧烈地向后一仰!面甲之下,那双混乱挣扎的眼眸中,那点属于谢无咎本身的痛苦之色,在杏粉色光华的照耀下,如同拨云见日般,骤然压倒了所有的混乱与冰冷!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腰间那枚散发着温暖共鸣的杏花吊坠!又缓缓抬头,透过面甲的缝隙,看向瘫在雪地上、气息奄奄、却依旧死死攥着另一枚吊坠的阿月!那目光,不再是冰冷的漠然,不再是混乱的痛苦,而是…一种穿透了岁月与污秽的、深沉的、带着无尽悲怆与一丝微弱希冀的…清明!
“知…意…” 一个沙哑、干涩、却无比清晰的、属于“谢无咎”的声音,艰难地从面甲下挤出。这两个字,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短暂的清明如同风中之烛。谢无咎眼中那深沉的悲怆和清明,在杏粉色光华开始收敛的瞬间,再次被翻涌的冰冷与混乱覆盖!面甲下的呼吸变得粗重而痛苦,仿佛有两个灵魂在疯狂争夺这具躯壳的控制权!
他覆盖着甲胄的右手猛地抬起,这一次,目标不再是剑柄,而是颤抖地伸向阿月——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伸向她手中紧攥的那枚白玉杏花吊坠!
阿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恐惧与一丝荒谬的希望交织!他要夺回去吗?
然而,谢无咎的手在即将触碰到吊坠的瞬间,再次僵住!他眼中的清明与混乱激烈地搏杀着,覆盖着金属的手指剧烈颤抖。最终,那点清明似乎占据了极其短暂的上风!
他猛地收回了手!覆盖着甲胄的右手转而伸向马鞍旁一个不起眼的、同样由黑色金属打造的冰冷行囊!
“嗤啦!” 他粗暴地扯开行囊的扣带,看也不看,将里面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几块用油纸包裹的、坚硬如石的黑色肉干;几个鼓鼓囊囊、散发着浓烈草药气味(止血、驱寒)的皮袋;还有一小袋…沉甸甸的、混杂着沙砾的粗粝粟米!东西不多,但在这荒原绝境,无异于救命稻草!
这些东西“哗啦”一声散落在阿月面前的雪地上。
紧接着,谢无咎那覆盖着甲胄的手,颤抖着从行囊最深处,摸出一卷由某种黑色皮革制成的、散发着冰冷煞气的卷轴——卷轴末端,赫然烙印着一个狰狞的狼头标记!沙狼帮的征粮令!
他看也不看,覆盖着金属的手指猛地发力!
“刺啦——!”
坚韧的皮革卷轴如同破布般被轻易撕成两半!然后又被狂暴地撕扯成更小的碎片!他如同发泄着某种滔天的怒火,将那些碎片狠狠掷向风雪深处!
做完这一切,他眼中的那点清明如同风中残烛,迅速被翻涌的冰冷和混乱吞噬!他猛地勒转燃烧暗焰的战马!沉重的马蹄践踏着冻土,发出沉闷的巨响!
“走…!” 一个沙哑、压抑、如同野兽低吼般的声音,从面甲下艰难挤出,带着最后一丝警告的意味,“离开…漠北…永远…别回来…黑石堡…在…‘进食’…”
话音未落,他不再看地上的阿月等人一眼,猛地一夹马腹!
燃烧着暗红火焰的鳞甲战马发出一声嘶鸣,如同离弦的黑色箭矢,瞬间撕裂风雪,冲向荒原深处,只留下一道迅速被风雪吞噬的黑色残影和空气中残留的、冰冷污秽的湮灭气息。
死寂再次笼罩土崖凹洞,只剩下风雪呼啸的声音和众人劫后余生般剧烈的心跳。
阿月瘫在雪地上,大口喘息,冰冷的空气刺痛着肺腑。她左手依旧死死攥着那枚温润的白玉杏花吊坠,吊坠紧贴心口,那温暖的杏粉色光华已经内敛,却依旧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安抚感,勉强压制着心口锁链烙印的灼痛和灵魂撕裂的眩晕。
石头哥和虎头连滚爬爬地冲到那堆散落在雪地上的物资旁,如同饿狼见到了鲜肉,颤抖着捧起那几块硬邦邦的肉干和那袋沉甸甸的粟米,眼中爆发出狂喜的泪光!妞妞也扑了过来,紧紧抱住一个散发着草药清香的皮袋,仿佛抱住了生命。
虎头背上的小豆子,在谢无咎离开后,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再次陷入了昏迷,但灰败的脸上似乎少了一丝之前的死气。
悬浮在风雪中的云儿,光芒黯淡,缓缓飘落下来,依偎在阿月身边,纯净的杏金眼眸担忧地看着她苍白的脸。
得救了?暂时?
阿月看着孩子们脸上劫后余生的狂喜,看着怀中那株虽被砸碎却依旧顽强散发微光的结晶杏苗,感受着心口吊坠的温润和锁链烙印的冰冷悸动…
黑石堡在“进食”…盐主的力量在蔓延…谢无咎被污染改造的恐怖模样…还有那枚吊坠带来的、云知意与谢无咎之间跨越生死与污染的悲怆呼唤…
希望如同雪地上的微弱火种,而绝望的阴影,如同荒原上笼罩而来的、更加深沉的黑夜。
她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目光投向谢无咎消失的方向——那片被风雪吞噬的荒原深处。
就在她目光所及的尽头,在那灰暗天穹与黑色地平线交接之处,一点极其微弱、却妖异无比的暗红色光芒,如同深渊睁开的独眼,在漫天风雪中,极其突兀地…闪烁了一下!
与此同时,心口那片暗红盐晶纹路,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烙铁,传来一阵足以撕裂灵魂的、带着无尽贪婪与满足感的…灼热悸动!
仿佛在回应着…荒原深处那“独眼”的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