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咎那沙哑破碎的诘问,如同重锤砸在死寂的溶洞。“…知…意…的…星尘…你…是…谁?…放开…她!” 混乱与挣扎在那双异色眼瞳中激烈撕扯,暗红的暴虐与杏金的悲怇如同两股洪流,在他被盐晶与金属内甲禁锢的躯壳内疯狂冲撞。暗红重剑的剑尖低垂,每一次颤抖都牵动着凝固的空气。
阿月瘫在冰冷黏腻的岩石上,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烧红的刀子。左手腕骨粉碎的剧痛撕扯神经,心口那急速旋转的沙漏烙印更是疯狂灼烧着灵魂,盐主冰冷的意念如同跗骨之蛆,顺着锁链疯狂灌输着吞噬与归巢的渴望。她看着烟尘中那个如同魔神般伫立、却又被自身撕裂的身影,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悲怆几乎将她淹没。
“我…”阿月试图开口,声音却因剧痛和烙印的灼烧而破碎嘶哑,“我是…阿月…云先生…最后的…”她艰难地抬起尚能活动的右手,指向怀中昏迷的云儿和旁边光芒微弱的晶树盆景。
“云…先生?”谢无咎覆盖着残余盐晶碎片的巨大头颅微微一侧,面甲下发出疑惑的、如同金属摩擦的沙哑声音。那点杏金右瞳的光芒剧烈波动了一下,似乎对这个称呼产生了某种遥远的、被厚重污秽掩埋的触动。然而下一秒,左眼翻涌的暗红污光骤然暴涨!
“圣树…残种…钥匙…容器…皆为…祭品!”盐主那冰冷重叠的意念强行压下,透过谢无咎的口中咆哮而出!他低垂的重剑猛地抬起,剑尖再次指向阿月心口那旋转的烙印!覆盖着金属内甲和残余盐晶的右臂肌肉贲张,湮灭的气息如同风暴般凝聚!
“不要!”妞妞带着哭腔的尖叫撕心裂肺!小女孩不顾一切地想要扑向阿月,却被石头哥死死抱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滋啦——!”
一声轻微的腐蚀声伴随着云儿痛苦的呻吟响起!
阿月怀中,云儿那条被暗红污染侵蚀的结晶手臂,在谢无咎湮灭气息的刺激和阿月心口烙印的剧烈波动下,污秽的暗红光芒如同失控的野火,猛地向肩头蔓延!纯净的结晶在污染侵蚀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心口那点杏金星光被暗红阴影疯狂挤压,如同狂风中的残烛!
这源自同源的痛苦波动,如同无形的尖针,狠狠刺入谢无咎右眼那点杏金星光深处!
“呃啊——!”谢无咎巨大的身躯猛地一颤!即将挥出的重剑硬生生顿在半空!面甲之下,发出如同灵魂被撕裂般的痛苦咆哮!那点杏金星光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他覆盖着金属内甲的左胸口,那枚深深烙印的焦黑五瓣杏花印记中心,微弱的乳金星光随之疯狂闪烁!
“知…意…痛…”一个沙哑、干涩、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怜惜的词语,如同梦呓般,艰难地从谢无咎面甲下挤出。仿佛沉睡的记忆碎片被这同源的痛苦强行刺穿污秽的冰层!
这短暂的凝滞,是唯一的生机!
“石头!酸衣!裹住云儿…被污染的手臂!”阿月强忍着灵魂撕裂的剧痛,嘶声吼道!她想起了酸液对盐晶污染的腐蚀奇效!
石头哥瞬间领悟!他猛地抓起地上那件沾满残余酸液、散发着刺鼻恶臭的破旧外衫(之前砸谢无咎的那件),不顾酸液对皮肤的刺痛,扑到阿月身边,用沾染酸液的衣物部分,死死包裹住云儿那条正被暗红污染疯狂侵蚀的结晶手臂!
“滋啦——!!!”
剧烈的腐蚀声伴随着浓烈的白烟瞬间升腾!衣物上残留的酸液与云儿手臂上翻涌的暗红污染激烈反应!污染的光芒如同被泼了滚油的毒蛇,疯狂地扭曲、退缩!蔓延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纯净的结晶在酸液腐蚀下也发出痛苦的嗡鸣,出现细密的焦痕,但污染被强行压制带来的短暂“净化”感,让昏迷的云儿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
“有效!”石头哥脸上爆发出狂喜!
然而,这举动如同捅了马蜂窝!
“亵渎…蝼蚁…安敢…伤吾…容器?!”盐主暴怒的重叠意念透过谢无咎的口中咆哮!左眼的暗红污光如同沸腾的岩浆!那被强行压制的重剑再次抬起!这一次,剑尖凝聚的湮灭气息更加恐怖,锁定的不仅是阿月,更笼罩了包裹云儿手臂的石头哥!
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冻结了石头哥的狂喜!
就在湮灭的剑光即将爆发的刹那!
阿月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染血的、扭曲断裂的左手手腕!剧痛让她的动作变形,但她用尚能活动的右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抠进左手掌心那道深可见骨、边缘残留着晶化暗红斑点的伤口!那是之前血契开启通道时留下的伤!
“呃啊——!”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不管不顾,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挖!
一小块混合着暗红晶粒、硫磺铁锈气息和自身血肉的、如同燃烧余烬般的血痂肉块,被她硬生生从伤口深处抠了出来!血痂入手滚烫,散发着浓烈的“烬粟”燃魂之力和被污染的烙印气息!
没有时间犹豫!阿月用染血的右手,抓起地上散落的、最后一点混杂着沙砾的糙粟米——那是谢无咎留下的、未被污染的最后口粮。她将那块滚烫的、带着自身烙印气息的血痂肉块,用力揉碎!混合进冰冷的糙粟米中!
粘稠的暗红血丝如同蛛网,瞬间裹住了每一粒糙米!粟米粒沾染了血痂的滚烫和硫磺气息,竟微微膨胀起来,散发出一种奇异而危险的、混合着谷物焦香与血腥湮灭的诡异味道!
这不是食物!这是…饵!是炸弹!
“接着!”阿月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一小把混合了自身烙印血痂的诡异粟米,狠狠砸向谢无咎面甲之下、那正爆发出杏金光芒的右眼方向!目标不是攻击,而是…吸引!吸引那点属于谢无咎本身的、被云知意星尘标记的残存意志!
沾血的诡异粟米如同暗器,在湮灭气息弥漫的空气中划过一道微弱的弧线!
就在粟米即将接触到谢无咎狰狞面甲的瞬间——
谢无咎右眼那点璀璨的杏金光芒,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波动!那光芒穿透了污秽的阻隔,死死锁定了那一小把飞来的、沾染着阿月血痂烙印气息的粟米!
一个破碎的、却无比清晰的画面,如同闪电般劈开了谢无咎被污染冰封的记忆深渊!
——废弃药庐,烛火昏黄。重伤的少年倚在墙角,脸色苍白如纸。一个瘦小的身影(小豆子!)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破陶碗,碗里是几块粗糙却散发着温润清香的…杏花糕。少年冷漠的眼中,冰层悄然融化一丝,他伸出缠着布条的手,捻起一块…
——“…甜的?”少年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
——小豆子咧着嘴傻笑:“阿月姐偷藏的面…云先生教的…加了甘草…不苦…”
杏花糕!甘草的微甜!偷藏的面粉…阿月姐!
记忆的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与眼前这沾染着同样气息(阿月的血与烙印!)、同样粗糙、却带着湮灭与守护交织的诡异“粟米”瞬间重叠!
“杏…花…糕…”一个沙哑、干涩、却充满了巨大震颤与难以置信的词语,如同穿越了漫长时光的叹息,从谢无咎面甲下艰难地、清晰地吐出!
他即将挥出的重剑,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死死捆住,硬生生定格在半空!左眼翻涌的暗红污光如同遇到了克星,剧烈地波动、退缩!右眼的杏金光芒前所未有的明亮、清晰,充满了巨大的混乱、痛苦与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崩溃的悲怇!
他覆盖着盐晶与金属的巨大头颅猛地转向阿月!目光穿透了污秽与黑暗,死死锁定了她染血而痛苦的脸!那眼神,不再是冰冷,不再是疑惑,而是…一种穿透了所有伪装与污染的、深沉的、带着无尽痛楚与一丝微弱希冀的…确认!
“阿…月?”他沙哑的声音带着巨大的不确定和灵魂深处的悸动。
巨大的溶洞陷入一片死寂的凝滞。只有酸液滴落的“滴答”声,和众人粗重压抑的喘息。
阿月瘫在地上,心口烙印的灼痛因谢无咎意志的剧烈反扑而稍有缓解,但灵魂的撕裂感依旧。她看着谢无咎那双充满了混乱、痛苦与一丝微弱清明的异色眼瞳,巨大的酸楚涌上喉咙。
“是…是我…”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滑落。
谢无咎巨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覆盖的金属内甲和残余盐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似乎在用尽全身的力量,对抗着体内那咆哮的、试图重新夺回控制的盐主意志。那柄悬停的重剑,剑尖颤抖着,最终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垂落下来,剑尖深深插入脚下的岩石。
“走…”一个沙哑、压抑、如同从灵魂深处挤出的声音,从他面甲下艰难挤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带着…她们…走…离开…这里…”
他覆盖着金属内甲的左手,颤抖着伸向腰间一个不起眼的、同样由暗红金属打造的冰冷小匣。他粗暴地扯开匣盖,看也不看,将里面仅存的几样东西一股脑地抓出,狠狠掷在阿月身前冰冷的岩石上!
一个黑陶小瓶,散发着浓烈的止血生肌药味(比之前的玉髓生肌散更精纯);一个扁平的金属盒,里面是几块浓缩的、散发着异香的黑色膏体(显然是高能量的应急干粮);还有…一小块用油纸仔细包裹的、早已干硬发黑的…杏花糕!油纸边缘,依稀可见稚嫩笨拙的字迹:“给…谢…哥哥…”
东西不多,却带着孤注一掷的意味。
做完这一切,谢无咎仿佛耗尽了所有对抗的力气,巨大的身躯佝偻得更深。左眼的暗红污光重新翻涌,压制着右眼的清明。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阿月等人一眼,沉重的脚步践踏着酸液泥沼,拖着那柄低垂的重剑,一步步走向溶洞深处翻涌的硫磺浓雾。每一步,都伴随着金属与岩石摩擦的刺耳声响和压抑痛苦的喘息。
“顺着…水声…走…别…回头…”他沙哑的声音从浓雾深处传来,带着最后的警告,迅速被翻滚的雾气吞噬。
阿月看着地上散落的药瓶、干粮和那块早已不成形状的杏花糕,泪水汹涌。她挣扎着,用还能动的右手,抓起那块冰冷的杏花糕,紧紧攥在掌心,仿佛攥着跨越生死与污秽的最后一点温暖。
“收拾东西…走…”她声音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石头哥立刻将药瓶和干粮收起。虎头小心地抱起依旧昏迷、但手臂污染被酸衣暂时压制的云儿。妞妞紧紧搀扶着阿月。
一行人循着那纯净的滴水声,踉跄着踏入浓雾。晶树微弱的光芒在浓雾中艰难地撑开一小片视野。滴水声越来越清晰,如同黑暗中的灯塔。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接近声源,隐约看到前方岩壁缝隙中渗出一线清冽水光的刹那——
“沙沙沙…”
周围浓重的硫磺雾气,毫无征兆地剧烈翻涌、收缩起来!雾气如同拥有生命的粘稠触手,瞬间变得沉重、冰冷、充满了腐蚀性的恶意!脚下的地面开始诡异的蠕动、变形!原本清晰的岩石路径如同流沙般塌陷,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翻涌着暗红污光的深渊!四周的岩壁仿佛活了过来,无声地向内挤压、合拢!空间在扭曲!
“啊!”妞妞惊恐地尖叫,脚下的“地面”瞬间塌陷!石头哥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拽回!
“退!快退!”阿月嘶声吼道!然而后退的路同样被翻涌合拢的酸雾岩壁封死!
这不是自然溶洞!这是盐主操控的、活着的陷阱!那纯净的水声…是诱饵!
“噗通!”虎头背上的云儿,右臂上那被酸衣包裹的污染区域,暗红光芒再次剧烈翻涌起来!心口那点杏金星光疯狂闪烁!一股冰冷污秽的意念穿透阿月心口的锁链烙印,带着无尽的嘲讽与贪婪:
“归途…已断…”
“笼中之鸟…静待…献祭…”
“圣树…残种…与…钥匙…终将…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