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尼贡地牢前的血色回廊
晨雾像浸透了尸油的裹尸布，沉甸甸地压在尼贡地牢前的黑曜石广场上。艾瑞克的银甲在雾中泛着冷光，骑士靴碾过地面的碎骨时，发出细若虫噬的声响。他的“破晓”长剑斜指地面，剑刃流淌的圣光在黑曜石石板上画出蜿蜒的光纹，那些光纹触碰到广场边缘的白骨围栏时，突然像被烙铁烫到般剧烈收缩——围栏的每根股骨柱都刻着盘旋的吸血符文，柱顶的骷髅头眼眶里嵌着未燃尽的尸油火炬，绿火舔舐着泛黄的颅骨，发出细碎的爆裂声，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骨头。
“广场下埋着活的暗影藤蔓，根须在模仿人类的血管跳动。”莉迪亚的风元素在半空凝成透明的手，轻轻拨开弥漫的雾气。淡蓝法袍的精灵法师指尖泛着蓝光，她的银哨在腰间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哨口的风之符文突然暗沉如死鱼眼珠——雾气中飘来的腐叶气息里，混着新鲜的血液味道，与守桥卫兵制服上凝固的血腥味完全一致。“它们的根须缠着三百具冒险者的骸骨，其中二十七个带着圣光印记，”风系法师突然按住胸口，银哨发出急促的颤音，“是上个月失踪的圣殿骑士团斥候，我能听到他们的剑在鞘里悲鸣。”
巴林的铁假肢在石板上碾出火星，矮人铁匠将探测棒狠狠戳进地面。金属棒瞬间覆盖上黑色的脉络，像被迅速蔓延的霉斑吞噬：“这些藤蔓的汁液能溶解钢铁，老子的铁假肢差点被蚀穿。”他啐了口带火药味的唾沫，铁假肢的关节处渗出金色的机油，在地上滴出小小的光痕——那是今早托比偷偷帮他加注的，少年的掌心还沾着西里尔院长给的圣光银矿粉末，“但老子的炸药里掺了圣光结晶，能让藤蔓炸成齑粉，只是引爆时会惊动地牢里的蜥蜴人主力。”
“让他们来。”艾瑞克突然抬手按住剑柄，“破晓”的圣光骤然明亮，将十步外一具钉在骨柱上的尸体照得清晰。那具尸体穿着磨破袖口的铁匠铺皮围裙，胸口插着的地精长矛上，还挂着块刻着小太阳的木牌——是安娜大婶儿子托姆的遗物，那孩子上周送粮时被掳走，木牌是他用烧火棍亲手刻的，出发前还跟妹妹炫耀：“等我回来，就把这个挂在你的床头。”骑士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莱拉，带你的精灵射手清理东侧箭塔，那里的黑暗法师在给藤蔓注入魔力，他们的法袍上绣着血蝙蝠。”
银发白袍的精灵弓箭手们立刻像流云般散开，莱拉的长弓在晨光中拉出满月。她的第三支箭精准地射穿箭塔的箭窗，银质箭头在黑暗法师的黑袍上炸开银焰，露出底下爬满蛆虫的皮肤。精灵首领突然皱眉，耳坠上的狼牙吊坠烫得惊人——那是她妹妹艾拉用最后一口气摘下的狼人獠牙，此刻正与箭塔里溢出的黑暗能量产生共鸣，“塔顶上有血晶聚能阵！”她的弓弦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箭头指向塔顶闪烁的红光，“那是用九十九个孩童的心脏炼制的，其中一颗带着银月草的香气，”莱拉的声音发颤，“是卖花女莉莉安的小女儿，我认得那孩子发间总别着银月草。”
“左翼有哥布林投弹手！”露西的红发在箭雨中划出明亮的弧线。红发弓箭手的护腕缠着银月草编的绳子，那是她失明的妹妹临终前编的，草绳接触到飞来的炸弹时，突然泛起淡淡的白光，将爆炸的冲击力卸去大半。她的箭精准地射穿一个哥布林的咽喉，却被对方怀里滚落的头颅溅上黑血——那头颅的额头上刻着守桥卫兵的徽章，嘴角还残留着麦饼的碎屑，是今早送粮队的成员本，他昨天还笑着接过露西递的银月草。
艾瑞克的“破晓”突然出鞘，金色的剑光在广场上撕开三道裂口。骑士的银甲在冲锋中反射着朝阳，左胸的银鹰徽章与剑刃的圣光相互呼应，形成流动的光河：“骑士队结盾阵！托马斯，用你的圣光屏障护住巴林！”他的马蹄踏过之处，石板下传来藤蔓扭动的声响，像有无数条蛇在地下翻滚。冲锋的骑士们突然发现，那些被圣光照亮的石板上，竟浮现出模糊的掌印——是无数只手在地下托举着他们。
托马斯的圣光在掌心凝成巨大的盾牌，少年的银甲肩甲裂开蛛网般的细纹，露出底下渗血的伤口。他的枣红马不安地刨着蹄子，马鞍上的银月草被风吹向骨柱，落在一具女尸的围裙上——那是裁缝女儿的亚麻裙，上面绣着的银月草图案竟在圣光中舒展叶片，绽放出米粒大的白花。“这些灵魂在帮我们！”少年突然高喊，圣光屏障猛地扩大，将冲来的哥布林尽数弹开，“它们的痛苦能暂时压制藤蔓！看，它们在给我们指路！”
广场中央的地面突然隆起，暗绿色的藤蔓像巨蟒般破土而出，卷向最近的骑士。巴林的炸药包及时飞出，在藤蔓丛中炸开金色的火焰，矮人铁匠的铁假肢踩着托比的肩膀跃起，将最后一包圣光炸药扔进藤蔓最密集处：“为了矿坑里的兄弟！”他的怒吼混着爆炸声，铁假肢在空中划出的弧线里，还带着托比塞给他的麦饼碎屑——那是少年母亲凌晨三点烤的，说“热乎的麦饼能壮胆”，此刻碎屑在圣光中化作金色的火星。
爆炸的烟尘中，蜥蜴人的嘶吼如潮水般涌来。三百多个绿皮肤的蜥蜴人举着骨盾冲出地牢大门，它们的鳞片在晨光中泛着金属光泽，颈部的软甲上用鲜血画着骷髅符文，那是用圣殿骑士的血绘制的，其中一块软甲的边缘，还挂着半片圣骑士的徽记布料。领头的蜥蜴人举着巨斧，斧刃上的缺口与艾瑞克剑鞘上的划痕完全吻合——那是去年边境冲突时留下的旧伤，当时这畜生咬掉了骑士的半片护心镜。
“盾阵推进！”艾瑞克的“破晓”在蜥蜴人堆里划出金色的闪电，剑刃每一次落下都带起绿血飞溅。他的银甲已被染成暗紫色，却丝毫没有减速，当长剑刺穿领头蜥蜴人的咽喉时，突然摸到对方甲胄下的硬物——是块染血的麻布，里面裹着半块麦饼，饼上的牙印还清晰可见，与托比母亲烤的麦饼完全一致。骑士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更用力地劈砍，剑刃上的圣光突然暴涨。
莉迪亚的风元素突然在半空组成漩涡，将十多个试图绕后的蜥蜴人卷上天空。风系法师的淡蓝法袍被流矢划破，露出肩头淡蓝色的风之印记，那是她母亲临终前烙下的守护符，此刻正与风之灵产生共鸣，掀起十二道旋风：“艾瑞克！它们的阵眼在后排的萨满祭司！那些家伙在用活人心脏施法！”她的风元素卷起一颗掉落的心脏，上面还连着银月草编的项链——是卖花女莉莉安的信物，上周她还戴着这串项链给骑士们送花。
托比突然举着探测棒冲向侧面，少年的左臂被流矢划伤，鲜血滴在地面的藤蔓残株上，竟燃起细小的金火。“这边有矮人符文！”他用探测棒撬开块松动的石板，底下露出熟悉的矿坑纹路，“是马库斯偷学我们的防御阵！逆时针转动能让蜥蜴人自相残杀！”巴林的铁假肢立刻踩住石板边缘，矮人铁匠的胡子上沾着炸药粉末，与托比的圣光形成奇妙的呼应，两人合力转动石板时，符文发出齿轮咬合般的声响。
莱拉的银箭射中最后一个萨满祭司的心脏，精灵弓箭手突然发现对方腰间挂着的箭囊——那是她妹妹艾拉的遗物，小姑娘去年在巫妖森林牺牲时，箭囊里还装着给父亲的生日礼物，一块刻着狩猎符文的木牌，此刻正被绿血浸泡得发胀。“它们在献祭同伴强化力量！”莱拉的弓弦发出断裂前的哀鸣，耳坠的狼牙吊坠突然炸裂，化作点点银光融入她的箭矢，“射它们的咽喉！那里没有鳞片保护！”她的箭穿透一个蜥蜴人的咽喉，带出的血珠在空中化作银月草。
露西的红发被汗水粘在脸颊，她的箭精准地射穿一个蜥蜴人的咽喉。红发弓箭手突然踉跄，旧伤处的绷带渗出鲜血——那是半年前被腐狼咬伤的地方，当时鲍里斯长老用圣光为她止血，老骑士粗糙的手掌覆在伤口上，像温暖的阳光。此刻箭囊里那片银月叶突然发光，将蔓延的麻痹感逼退：“右翼有黑暗法师！他们的诅咒能让武器生锈！”她眼睁睁看着身旁骑士的长剑突然崩裂，剑柄上还刻着他妻子的名字。
十多个黑袍法师从地牢阴影中走出，他们的骨杖轻点地面，广场上的藤蔓残株突然重新蠕动，像无数条毒蛇缠向骑士们的脚踝。艾瑞克的“破晓”突然插进地面，剑刃的圣光顺着石板蔓延，在地上画出巨大的光阵：“塔楼法师！光明结界！”
西里尔院长的弟子们立刻结成法阵，洁白的光墙从地面升起，将黑暗魔法尽数挡在墙外。最年轻的法师艾略特突然闷哼一声，他的法袍袖口被诅咒黑雾腐蚀出破洞，露出手腕上的银月草手链——那是莉迪亚送他的护身符，此刻正发出柔和的蓝光，“老师说过，光明与元素的结合能净化一切黑暗！”少年将法杖指向天空，与莉迪亚的风元素形成交织的光网，网眼间流淌着细碎的金辉，像有人在天上撒了把星星。
当最后一个蜥蜴人倒在圣光中时，地牢大门后的阴影里传来低沉的咆哮。一头鳞片呈黑曜石色的巨蜥缓缓爬出，它的背上驮着黑暗魔法阵，阵眼的黑色晶石里，嵌着颗跳动的心脏——那心脏的表面还沾着银色的发丝，与鲍里斯长老的发色完全一致。巨蜥的眼眶里燃烧着绿火，盯着艾瑞克的眼神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仿佛要将骑士的骨头嚼碎吞下。
“是巫妖王的宠物‘腐鳞’，三年前吞了我们七个巡逻兵。”艾瑞克握紧“破晓”，剑刃的圣光与胸口的银鹰徽章同时发烫，“它的鳞片能反弹魔法，只有刺穿眼眶才能伤到内核。”骑士突然回头看向托马斯，少年的圣光屏障虽已布满裂纹，却依然稳稳地护在受伤的同伴身前，“用你的圣光吸引它的注意，莱拉准备射它的左眼！”
托马斯的圣光突然化作耀眼的光柱，少年的银甲在强光中几乎透明。腐鳞愤怒地咆哮着冲向光柱，巨大的尾巴扫过骨柱围栏，将那些骷髅头打得粉碎。莱拉的银箭在此时破空而至，精准地射穿巨蜥的左眼，银质箭头在绿火中炸开，露出里面藏着的黑暗晶石——那晶石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裂开的缝隙里，飘出鲍里斯长老的圣光碎片，像老骑士在眨眼睛。
“就是现在！”艾瑞克的“破晓”化作金色的流星，顺着箭伤刺入巨蜥的头颅。骑士能感觉到剑刃触及黑暗核心的刹那，无数灵魂碎片从晶石中涌出，在光中化作熟悉的面孔：面包师夫妇在揉面，面粉落在地上化作圣光符文；守桥卫兵在敬礼，指尖的银月草突然绽放；裁缝女儿在绣花，银针在虚空中划出“前进”二字；安娜大婶的儿子举着小太阳木牌，对着他露出灿烂的笑容。
巨蜥的尸体轰然倒地时，地牢的黑曜石大门突然发出沉重的摩擦声，缓缓向内开启。门后的甬道里飘散着淡淡的圣光气息，石壁上的血符文正在消退，露出底下刻着的光明祷文。托比扶着受伤的艾略特，少年怀里的麦饼碎渣掉在地上，竟在石缝里长出小小的银月草。莱拉拾起妹妹的箭囊，发现里面多了片带着露水的银月叶；莉迪亚的银哨终于发出清亮的声音，像山泉流过玉石；托马斯的圣光屏障虽然暗淡，却依然坚定地向前延伸，在地上画出长长的光痕。
艾瑞克拔出“破晓”，剑刃上的绿血正在被圣光净化。他望向甬道深处，那里的黑暗仿佛在退缩，露出通往地牢核心的阶梯，每级台阶上都刻着一个名字，最后一级是空白的。骑士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声响，回头时看见无数只金蝶从尸体堆里升起，翅膀上反射着晨光，像无数个牺牲者在对他们微笑。
“进去吧。”艾瑞克的声音在甬道里回荡，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那些牺牲的灵魂，正在为我们引路。”他率先踏上第一级台阶，脚下传来温暖的触感，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托举着他的靴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