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的日新大厦灯火通明,节日彩饰在流光中闪烁,却掩不住其下涌动的紧张暗流。
顶楼“天空演播厅”已然化身巨大的战场,媒体记者架设起长枪短炮,工作人员步履匆忙,调试设备的声音、导播的指令在略显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无数镜头对准了中央那个简洁而充满对抗意味的圆形辩论台,只待主角登场。
王晓霏独自站在化妆间角落,手里紧攥着一份密密麻麻、标注无数荧光记号的数据表,嘴唇无声地翕动,纸页边缘已被她手心的汗浸出深色印记。
四周人来人往的喧嚣似乎隔了一层薄膜,她脑子里只有土壤孔隙度、药株重金属富集、群落演替速度……一串串冰冷的数字是她的武器,亦是她的枷锁。
距离开场只剩下十分钟,王晓霏正对镜子做最后的深呼吸,试图压下擂鼓般的心跳,化妆间的门被轻轻敲响。
她以为是工作人员催促,深吸一口气应道:“请进。”
门开了,一张带着明朗笑容的熟悉面孔探了进来。
“霏霏姐!”
王晓霏一愣,随即眼中涌上惊喜:“你是...徐雪?!你怎么来了?”
徐雪像只灵巧的燕子闪身进来,反手关上门,几步就蹦到王晓霏面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姐姐让我来给你加油啊!”她松开手,俏皮地眨眨眼,拍了拍胸前挂着的工牌——上面清晰地印着“市第一人民医院 - 药剂科 - 徐雪”。
“药剂科?”王晓霏有些惊讶,“你换岗位了?什么时候的事?”
“刚转正没多久!”徐雪脸上带着朝气,“在药房窗口,天天跟药瓶子药盒子打交道,也跟好多病人打交道。”她她边说边拉开随身背着的帆布大包,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厚厚的、用牛皮纸仔细包好的文件夹,郑重地递给王晓霏。
“这是什么?”王晓霏疑惑地接过,入手沉甸甸的。
“打开看看!”徐雪催促道,眼睛亮晶晶的。
王晓霏解开系着的麻绳,翻开文件夹。
里面不是打印的报告,而是厚厚一沓信件,纸张大小不一,有医院的便签纸,有孩子的作业本纸,字迹也各不相同,有的还夹杂着拼音。
徐雪凑近一点,轻声说:“这些都是最近几个月,病人或者家属送到我们医院药房窗口的。”她随手翻开几页,指着上面的内容:
【吃了这个新款心舒胶囊,胸口不闷了,能自己下楼遛弯了,老伴儿不用天天提心吊胆守着我……】(落款:退休工人 李某)
【娃的癫痫药换成国产药的以后,家里负担轻了一大截,娃他爸脸上也有笑模样了……】(落款:一个妈妈)
【以前吃进口的XX药,一个月工资都不够,现在换了国产的,钱省下来给老娘买了新手机…】(落款:小张)
王晓霏的手指一页页翻过,指尖抚过那些或深或浅、承载着不同人生重量的字迹。
她仿佛能透过纸张,感受到他们卸下重担后的轻松。
冰冷的实验数据、复杂的生态模型,在这一刻,被赋予了最鲜活、最温暖的生命力。它们不再是悬浮在报告上的符号,而是真真切切地落在老人舒展的眉头和孩子明亮的眼睛里。
一股巨大的暖流,带着沉甸甸的分量,瞬间冲开王晓霏心中那点孤军奋战的惶恐和悬浮无根的紧张,她抬起头,迎上徐雪充满信任和鼓励的目光,将那本厚厚的、承载着无数感激和生命的文件夹,紧紧抱在了胸前。
这比任何数据报表,都更能坚定她走上那个舞台的信念。
走廊另一头尽头的高级休息室。
程莹背对着门,站在高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被冬日晨光镀上金边的城市森林。这昔日令她心潮澎湃的景象,此刻却只让她胃部阵阵抽搐。
一夜未眠加上极致的焦虑,让她神经绷如将断之弦。冷汗湿透了内衬的丝绸背心,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颤。
她从昂贵的鳄鱼皮手包夹层中,捏出一个小小的锡箔药板。纤细、颤抖的手指,极其费力地抠出里面两粒白色小药片。
程莹没有丝毫犹豫,近乎凶猛地将它们一次性塞入口中,干咽下去!尖锐的苦味在舌根弥漫开来。
这药效来得迅猛而霸道,像是骤然关闭了恐惧的阀门,又猛地拧开了高压水枪。短短几分钟,眩晕和心悸被强行压下,一种奇异的亢奋伴随着虚假的“镇静感”席卷全身。
她转过身,走向房门。
门开刹那,门外几名GRS精心安排前来“助威”的支持者便看到了一个“光彩照人”的程博士——精心描绘的眉眼飞扬锐利,嘴角挂着一丝带着侵略性的微笑,步伐摇曳生姿,主动向他们点头示意。
她语调不高却异常清晰:“今天只是戳破一个美丽却致命的泡沫而已。真正的答案,只能由GRS来揭晓。”
自信姿态无懈可击,没人知道,她心脏正以一种不正常的频率剧烈敲打胸腔,维持这种状态的力量正透支着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