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被一句荒诞的童谣攻陷了。
“金线裹尸布，乌鸦炖豆腐！金线裹尸布，乌鸦炖豆腐——！”
清脆的童音在街巷间跳跃、碰撞，伴随着皮筋拍打青石板的“啪啪”脆响。几个总角小娘子辫梢飞翘，灵巧地在绷直的皮筋间翻飞跳跃，嘴里唱着这不知从哪个旮旯冒出来的新调子。词句俚俗，腔调古怪，却带着一股子魔性的洗脑力量。卖炊饼的汉子跟着节奏拍打面团，担水的脚夫踩着点哼唧，连茶肆里说书先生讲到“包龙图怒铡陈世美”时，都忍不住插了句“这负心汉该用金线裹了炖豆腐”的浑话，惹得满堂哄笑。
这童谣的源头，正是苏漾那日在万民伞下、蘸着血在“西湖烟雨”缎上写就的控诉打油诗！不知被哪个好事者抄了去，竟以野火燎原之势传唱开来。那粗鄙直白的“金线裹尸布”，像一把锋利的锥子，轻易刺破了临安城粉饰的繁华表象，将运河沉船、官仓腐败、黑鸦卫横行这些讳莫如深的话题，用最下里巴人的方式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
“金线裹尸布，乌鸦炖豆腐！”一群半大小子呼啸着跑过御街，对着巡街而过的黑鸦卫队伍挤眉弄眼，故意把“乌鸦”二字唱得震天响。队列前方，那位平日里威风凛凛、面色阴鸷的黑鸦卫指挥使，此刻脸膛憋成了酱紫色。他胯下的马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烦躁，不安地刨着蹄子。一个小贩推着满车嫩豆腐颤巍巍经过，指挥使眼角余光扫见那白花花、颤巍巍的豆腐块，耳边仿佛又炸响那句“乌鸦炖豆腐”……
“本官……”他猛地勒住缰绳，胸口剧烈起伏，额角青筋暴跳如蚯蚓，手指着那豆腐车，嘴唇哆嗦着，想怒斥这刁民竟敢用豆腐侮辱上官，却因气急攻心，眼前阵阵发黑，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变成一声怪异的抽气，“……不吃豆腐！” 话音未落，他肥胖的身躯在马上晃了两晃，竟一头栽了下来！沉重的身躯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短暂的死寂后，整条街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哈哈哈！指挥使大人被豆腐气晕啦！”“快！快拿豆腐给大人闻闻提神！” 哄笑声浪几乎要把临安的瓦片掀翻。全民玩梗的狂欢达到了顶点，谁也没在意那指挥使被手下七手八脚抬走时怨毒得几乎滴血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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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府邸的书房内，气氛却远不如街上那般轻松。那张饱蘸两人鲜血、绘着运河沉船图和荒诞“烤乳猪乌鸦卫”的“西湖烟雨”贡缎，此刻正铺展在宽大的紫檀书案上，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和贡缎特有的冷香。御史大人眉头紧锁，指尖沿着沉船图的轮廓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了标注船体吃水深度的几处关键标记上。他拿起一支细狼毫，蘸了墨，在苏漾潦草画下的吃水线旁，轻轻添上了三笔，补足了那短少的三寸。
“这里，”御史的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沉的是满载生丝的货船，按规制，吃水线当在此处。你少画了三寸。”他抬眼看着苏漾，眼神锐利如刀，“这三寸之差，足以让真账本上的货物重量对不上号，成为他们反咬一口的铁证。”
苏漾正歪在太师椅上，剥着橘子，闻言差点被橘瓣噎住。她赶紧咽下去，脸上堆起浮夸的、毫无诚意的懊恼：“哎呀呀！怪我怪我！御史大人明察秋毫！当时不是晕血嘛，手抖得跟帕金森似的！再说了，”她话锋一转，嬉皮笑脸地指着那个角落里的Q版烤乳猪乌鸦卫，“您看我这‘抽象艺术’画得多传神！艺术嘛，重在神韵，细节略有偏差，瑕不掩瑜，瑕不掩瑜啦！”她一边说，一边把剥好的橘子殷勤地递过去，试图用甜蜜堵住御史的嘴。
御史看着那圆头圆脑、插着犄角的“乌鸦卫”，嘴角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终究没再苛责细节，只是提笔，在苏漾少画的那三寸吃水线上，沉稳有力地补上了正确的刻度。墨迹清晰而坚定，如同他此刻的决心。柳婻靑站在稍远些的地方，目光死死盯着那新添上的三寸墨线，指尖冰凉。那三寸，是真相的刻度，却也可能是催命的符咒。她看着御史毫无防备地接过苏漾递来的橘子，掰下一瓣放入口中，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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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柳府暂居的小院，柳婻靑只觉得精疲力竭。推开房门，一股清雅的荷花香迎面扑来，是侍女小莲新换的熏香。案几上放着一碟精致的荷花酥，几块酥皮散落在碟子边缘。柳婻靑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案几上，却被一小群忙碌的黑色身影吸引了。
几只蚂蚁，正齐心协力地搬运着一块比它们身体大上数倍的荷花酥碎屑。它们排着不甚整齐的队伍，在光滑的紫檀木案面上艰难跋涉。碎屑的油渍在案面上留下浅浅的痕迹，而那几只蚂蚁搬运的路线，在油渍的反光下，竟隐隐约约、歪歪扭扭地排列成了一个模糊的字形——一个“亥”字！
柳婻靑的呼吸瞬间停滞，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昔日初那只漂向西湖深处、船底刻着“亥”字的纸船；御史吞下的血书残片上露出的“亥”字一角；还有这案头蚂蚁无意排出的“亥”字……这个不祥的字眼，如同跗骨之蛆，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她眼前，仿佛死神的请柬，带着冰冷的嘲弄。
“姑娘！您回来啦！”小莲欢快的声音像银铃般响起，带着一股扑面的青春活力。她像只轻盈的小雀儿蹦跳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打开的螺钿小漆盒，献宝似的递到柳婻靑面前，“快瞧瞧！珍宝阁新到的螺钿簪子！听说连宫里的娘娘都喜欢这花样呢！您戴上一定好看！” 盒子里，一支镶嵌着七彩螺钿、工艺极其精巧的簪子躺在丝绒上，流光溢彩，华美非凡。
柳婻青的目光落在簪头上——那里，用极细的金丝，在深色的螺钿底子上，勾勒出几道盘旋缠绕、若隐若现的柳枝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