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带着秋意，吹黄了教室窗外的梧桐叶，却吹不散空气里的燥热。我的生日在月末，往年总是和妈妈简单吃碗长寿面就算过了，今年却从月初就开始期待 —— 林宇说要给我准备 “毕生难忘” 的礼物，陈默则每天背着相机早出晚归，神神秘秘的。
生日前一天的早读课，我在语文课本里发现了一张折叠的纸条，边缘画着歪歪扭扭的波浪线，一看就是林宇的笔迹。“放学后老地方见，不许迟到！” 末尾画了个戴着生日帽的小人，手里举着礼物盒，旁边还画了只吐舌头的蜻蜓。
一整天我的心都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数学课上算错了三道题，英语课被老师点名读课文时磕磕巴巴。陈默坐在最后一排，似乎察觉到我的走神，课间操时悄悄塞给我一颗水果糖，橘子味的，糖纸剥开时发出清脆的响声。“放松点。” 他说完就转身跑开，相机挂绳上的铃铛轻轻晃了晃。
放学铃声刚响，我就被林宇拽着往校门口跑。他今天穿了件新买的白衬衫，领口系着歪歪扭扭的领带，说是 “正式场合必须穿正装”。路过礼品店时，他突然把我往旁边的小巷里一推：“你在这里等五分钟，不许偷看！” 说完就冲进店里，背影急得像要去救火。
我靠在斑驳的墙壁上，看着夕阳把巷子染成橘红色，墙角的砖缝里钻出几株狗尾草，被风吹得摇摇晃晃。远处传来林宇和店员的争执声，夹杂着玻璃碰撞的脆响，我的心不由得揪紧了 —— 他该不会为了买礼物和人吵架吧？
“久等啦！” 五分钟不到，林宇就抱着个粉色的绒布盒子跑出来，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领带歪到了一边。他把盒子往我怀里一塞，自己则背过身去，耳朵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那个…… 生日快乐，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绒布盒子摸起来软软的，还带着他手心的温度。我小心翼翼地打开搭扣，里面铺着淡蓝色的丝绒，躺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玻璃蜻蜓。翅膀薄得像蝉翼，在夕阳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泽，腹部镶嵌着细小的蓝色珠子，轻轻一晃就发出细碎的响声。
“好看吗？” 林宇还背对着我，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我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买的，老板说这是手工做的，全店里就这一只。”
我拿起玻璃蜻蜓，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却感觉心里暖融融的。翅膀上的纹路清晰得像真的一样，连翅脉都刻画得一丝不苟，阳光下能看到翅膀边缘的细小锯齿。“太好看了，谢谢你。” 我的声音有些哽咽，这是我收到过最用心的礼物。
林宇这才转过身，看到我红了的眼眶，顿时慌了手脚：“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不喜欢？不喜欢我们现在就去换！” 他说着就要抢盒子，我赶紧把蜻蜓抱在怀里：“喜欢！超级喜欢！”
他这才松了口气，挠挠头嘿嘿笑起来，领带滑到了肩膀上：“喜欢就好，我还以为你会觉得幼稚呢。” 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说，“其实我让老板在翅膀里刻了字，你对着光看看。”
我把蜻蜓举到夕阳下，果然在右翼的玻璃里看到两个小小的字母：“SW”。是我的名字缩写，刻得浅淡又用心，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的又甜甜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们去河边吧，陈默应该在那里等我们。” 林宇帮我把玻璃蜻蜓小心翼翼地放进盒子里，又在外面套了三层塑料袋，“小心点拿，摔碎了我可赔不起第二个了。”
走到河边时，陈默正坐在老柳树下的石头上，面前摆着一个打开的相册。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他立刻合上相册背过身去，动作快得像被抓包的小偷。“你们来啦。” 他的声音有些不自然，耳根比平时红。
“快把你的礼物拿出来！” 林宇一把抢过相册，翻开的瞬间 “哇” 了一声。我凑过去一看，呼吸顿时停住了 —— 相册里贴满了我的照片，全是我看蜻蜓的样子。
有我坐在柳树下低头画画的侧脸，阳光落在睫毛上；有我蹲在浅滩边伸手逗蜻蜓的背影，裙摆沾了泥水；还有我被林宇追着跑时的抓拍，头发乱得像稻草，脸上却笑得灿烂。每张照片下面都用清秀的字迹标注着日期和天气，最新的一张是昨天拍的，我站在教室窗边看晚霞，玻璃上倒映着蜻蜓的影子。
“我…… 我不太会说话。” 陈默的手指紧张地抠着相册边缘，声音轻得像耳语，“就把平时拍的照片洗出来做成了相册，希望你别介意。” 最后一页贴着片压干的蜻蜓翅膀，旁边写着一行小字：“愿你的世界永远有蜻蜓飞舞。”
我摸着照片上光滑的塑封膜，能想象出他坐在暗房里一张张冲洗照片的样子，想象他挑选相册时认真的表情，想象他把蜻蜓翅膀夹进相册时小心翼翼的动作。眼眶又开始发热，我吸了吸鼻子，把玻璃蜻蜓从盒子里拿出来：“你们看，林宇送我的蜻蜓会发光。”
林宇和陈默凑过来看，三个脑袋挤在一起，玻璃蜻蜓在我们中间折射出细碎的光。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相册上，盖住了那些定格的瞬间。远处的水面上，几只蜻蜓正贴着水面低飞，翅膀在暮色中闪着微弱的光。
“我们来拍张合照吧！” 林宇突然提议，从陈默手里抢过相机，塞到我手里，“你举着拍，把玻璃蜻蜓也拍进去。” 他拉着陈默站到柳树下，自己则把玻璃蜻蜓举到胸前，笑容比夕阳还亮。
我举着相机，透过取景框看着他们：林宇笑得露出虎牙，陈默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两人的肩膀轻轻靠在一起，背景里是随风摇曳的柳枝和远处的晚霞。我深吸一口气，按下快门，把这个瞬间永远定格。
回家的路上，我左手抱着相册，右手小心翼翼地捧着玻璃蜻蜓盒子。林宇在前面边走边唱跑调的生日歌，陈默走在我右边，相机挂绳上的铃铛随着脚步轻轻作响。晚风带着桂花的甜香，吹得人心里暖暖的。
“对了，” 快到巷口时，陈默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钥匙扣递给我，是用晒干的蜻蜓翅膀做的，封在透明的树脂里，“这个可以挂在书包上。”
我接过钥匙扣，翅膀上的纹路清晰可见，像一片凝固的时光。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线下，我看见林宇书包上的绿蜻蜓挂件和我的玻璃蜻蜓在摇晃，陈默的相机挂绳上，小铃铛还在轻轻响。
那个生日，我的书桌最上层摆上了玻璃蜻蜓，书包上挂着翅膀钥匙扣，相册则被我藏在枕头底下，每天睡前都要翻一遍。月光透过窗户照在玻璃蜻蜓上，在墙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那年夏天河边的涟漪，一圈圈荡在心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