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开学的那天,空气里还残留着夏末的燥热,蝉鸣声却已经稀疏了许多。我抱着一摞新书走进教室,发现座位被调到了窗边 —— 正好能看见操场边的梧桐树和远处的河岸。林宇的座位在斜前方,陈默依旧在最后一排,我们的位置形成了一个奇妙的三角,目光不经意间就会交汇。
新换的班主任是个严厉的数学老师,第一节课就强调 “高二是分水岭”,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牌从 “600 天” 开始了它的使命。教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课间再也听不到打闹声,取而代之的是翻书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但我们的秘密基地从未缺席。每个周末,林宇还是会拽着我们逃课去河边,只是篮球换成了习题册,追逐打闹变成了埋头刷题。他总是抱怨 “函数图像比蜻蜓难抓多了”,却会在我解不出物理题时,耐心地讲三遍直到我听懂;陈默的相机里依旧有拍不完的照片,只是镜头下多了我皱眉思考的样子和林宇抓头发的窘态。
九月的一个周末,我们在河边刷题时,林宇突然把笔一扔,躺倒在草地上:“我以后要学建筑。” 他望着天上的流云,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建那种有大窗台的房子,早上能被阳光叫醒,傍晚能看到蜻蜓飞过。”
我和陈默都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正经地谈论未来。以前问他梦想是什么,他总是开玩笑说 “成为篮球明星” 或者 “开零食店”,从未如此认真过。
“建筑要学很多数学吧?” 我戳了戳他的数学练习册,上面的红叉比勾还多,“就你这成绩,怕是连图纸都画不明白。”
林宇坐起来,拍了拍我的脑袋:“看不起谁呢?我这叫厚积薄发!” 他捡起根树枝在地上画房子,线条歪歪扭扭,却能看出用心,“我要在屋顶做个玻璃天窗,晚上能看星星,白天能看蜻蜓停在上面。”
陈默突然举起相机,对着林宇的 “设计图” 按下快门:“我可以帮你拍素材。” 他看着远处的河岸,轻声说,“我想考摄影系,拍自然里的光和影子。” 他顿了顿,补充道,“拍那些会发光的东西。”
我看着他们谈论未来的样子,心里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情绪。林宇的眼睛里闪烁着对建筑的憧憬,陈默的语气里带着对光影的执着,他们的梦想都清晰而具体,而我却还在迷茫 —— 妈妈希望我当老师,稳定又体面,可我真正喜欢的,是那些画不完的蜻蜓和写不尽的文字。
“你呢?” 林宇突然问我,树枝在他手里转来转去,“你想考什么大学?学什么专业?”
阳光穿过柳叶的缝隙落在我脸上,暖洋洋的却有些刺眼。我攥着手里的画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封面上的蜻蜓:“我不知道。” 声音轻得像叹息,“也许…… 当老师吧。”
陈默突然把相机递给我,屏幕上是他刚拍的照片:我坐在柳树下,手里拿着画册,背景里林宇正在追逐一只红蜻蜓,远处的河水闪着波光。照片的标题是 “梦想的形状”,下面有行小字:“做让自己眼睛发光的事。”
我的心脏猛地一颤,抬头看向陈默,他已经低下头继续整理相机,耳朵却悄悄红了。林宇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认真地说:“别管别人怎么说,你画画那么好,不当画家可惜了。” 他捡起块石头扔向河面,“以后我的房子要挂你的画,就挂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
那天的阳光格外温柔,河水哗啦啦地流着,像在为我们的梦想伴奏。我翻开画册,在空白页上画了三座房子:一座有大窗台,住着追蜻蜓的建筑师;一座有暗房,住着拍光影的摄影师;一座有大书架,住着画蜻蜓的老师。房子旁边,三只蜻蜓正并排飞向远方。
十月末的期中考试,我的成绩第一次挤进了年级前二十,妈妈奖励我一套新颜料;林宇的数学成绩进步了三十名,他爸爸难得没骂他 “不务正业”;陈默的摄影作品在学校比赛中拿了奖,照片标题是 “河边的光”,拍的是夕阳下我们三个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头顶有蜻蜓飞过。
颁奖那天,陈默站在主席台上,捧着奖状说:“我想感谢两个人,他们让我知道,最珍贵的画面永远藏在自然里,藏在陪伴中。”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我和林宇身上,相机挂绳上的铃铛轻轻晃动。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林宇激动地拍着我的肩膀:“我说什么来着!你看陈默都获奖了!” 我望着台上那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少年,突然觉得我们的梦想不再遥远,像河边的蜻蜓,只要努力追逐,总能抓住属于自己的那只。
晚自习回家的路上,我看着天上的星星,想起陈默照片里的光影,想起林宇画的房子,想起自己画册里的蜻蜓。书包上的翅膀钥匙扣在月光下闪着微光,玻璃蜻蜓摆件在书桌前投下细碎的光斑。高二的蝉鸣虽然稀疏了,却好像在为我们的心事伴奏,在这个悄然变化的秋天,我们的梦想正像蜻蜓翅膀一样,慢慢舒展,准备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