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从西揣揣不安的看着揽盛,试图从他身上吸取些安全感:“揽盛,陛下是不是气太过了。”
“赵容君出身侯府,帝君出身沈家。若是…若是陛下…”
揽盛心里也害怕,但还是强作镇定的安抚谭从西:“不会的,陛下有分寸。”
“而且,陛下说了,会护着您的。”
“护?”谭从西嘴角一扯:“又能护几时呢?”
“过几年,我容颜不再,皮肤变差。侯府还是侯府,沈家还是沈家,届时还指望得上她吗?”
揽盛大惊:“主子,慎言!”
谭从西闭上眼睛,对于孩子的渴望在此刻达到了顶峰。他心想,无论如何,他必须有个孩子。这样,他的下半生才真正有依靠。
流云殿名字清雅却是奢华贵重之地,历来都是宠妃宠侍居住之地。
纯金打造而成的半人高香炉,泛着淡淡的花香。
泛着幽香的华贵名木,坊间拳头大小便值千金,在这却被雕成贵妃椅供人小憩。
贵妃椅上铺着厚厚的垫子,赵容君半靠在垫子上,身上的睡袍半敞,如莹玉一样的肌肤白的晃眼,纤细的腰不堪一握,他捧着书,衣袖落在手肘处,刚擦干的黑发随意的搭在身上。
他长不似沈言琢那样端庄,也不似谈从西那样柔雅。那是一张美艳绝伦的脸,长长的睫毛下,那双眼眸最是勾魂夺魄。
赵容君原名赵慕雨,比郭沉雨小一岁,从生下来就按照帝君的规格养着。
原先有侯府的人拘着,品性倒也尚可,称得上雍容二字。
若不是先皇觉得郭沉雨不堪大用,想替他找个厉害的帝君,赵慕雨就不是今天的赵容君了。原先在太女府的时候他是侧君,可进了宫,德,淑,贤,容四君,以他的身份竟然只得了个末位的容,任谁都看得出来年轻的帝王并不喜欢赵慕雨。
他的性情日渐乖张,脾气也越发骄纵,宫中谁都让他三分,没人敢去触他的霉头。
“容君,”时年快步走到赵慕雨身旁跪下:“陛下让您去南宁殿一趟。”
时年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神色,只听头顶传来一声冷笑:“那混账东西,居然要给那个虚假的货色出气。”
时年面色霎时白了下来:“容君慎言。”
赵慕雨斜斜的看了他一眼,手里的书随手丢在贵妃椅厚厚的垫子上,修长笔直的腿踩上了松软的地毯。
他冷声道:“更衣!”
他倒要看看,那混账东西要怎么给那虚情假意的贱货出气。
赵慕雨坐着轿撵晃到南宁殿时,木棍拍打皮肉的声音便渐渐清晰了起来。
精巧的院子不大,庭正中,和风趴在板凳上面白如纸冷汗直流,嘴里还塞着块布。
沈言琢跪在台阶下低着头看不清神色,赵慕雨皱了皱眉头,在沈言琢身后半步跪下:“陛下万安。”
“安?你看朕像是能安的样子吗?”
郭沉雨面无表情,原主记忆力赵慕雨的模样逐渐清晰,性格嘛…谄媚?
赵慕雨敷衍道:“陛下恕罪。”
这是谄媚的样子?
这是摆烂,报复社会的样子!
“你为何无辜欺辱谭正仪?”
赵慕雨跪得挺直,丝毫没有惧怕的模样:“他杀了我的鱼…”
“杀你的鱼!”赵慕雨还没说完,郭沉雨就猛地站起来打断他的话:“你的鱼好好的为何不养在流云殿要养在清林园。”
“再者,不过区区几条鱼而已竟值得你这样作践他人,真是心思歹毒!”
赵慕雨也不甘示弱的站了起来:“我心思歹毒!也好过他虚情假意惺惺作态!郭沉雨,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没本事就别到处嚷嚷,丢人!”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甩袖就走,庭院中的宫人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无人上前阻拦。
“好,好。”郭沉雨怒极反笑:“来人,赵容君心思歹毒欺凌宫侍,以下犯上目无尊卑,即日起降为从四品侍仪,幽禁流云殿无诏不得外出!”
沈言琢抬头看着那道有些陌生的身影张了张嘴,最终压下了劝诫,现在的她估计什么都听不进去。
发落完赵慕雨,郭沉雨压下长睫看着沈言琢,眼底略过愧疚,很快又消失不见。
“言琢。”
“陛下。”沈言琢声音苦涩,明明早上还温柔亲吻过他的人,怎么现在突然之间变得如此陌生,胸前那钝钝痛意化作泪水积于眼眶中,他抬着头脸上满是悲凉。
郭沉雨不敢看他,轻飘飘的眼神落在了和风身上,昏黄的烛火衬得她愈发的冷漠。
“二十杖不重,我允你回家重新挑个可用的心腹。”
“陛下,”沈言琢哀戚的看着她:“臣…”
“厉蘅,送帝君和他的近侍出宫。”
“吱——”
“啪——”
门开启,又很快关上。
厉蘅挺拔的身姿微微弯下,看着眼前悲痛万分的人,心底有些不忍。
“陛下于盛怒之中都不忍责罚帝君,想来心里是有您的。”
“是吗?”
沈言琢苦笑,他不是看不明白。他大概猜得出来她想做什么,今日种种不过借口。真的在乎,又怎么会舍得置谭从西于风口浪尖之上,前朝后宫息息相关,谭家低微,唯一能抓住的只有君心。若她真的在乎就该让谭从西有真正的依靠,而不是以他为借口清扫皇宫。
让他真正心凉的也正是这点,谭从西受宠多年,她也该有几分真心的,只是没想到那些真心如此不值一提!
厉蘅看着地板,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沈言琢,或许知道,但她没资格。
“走吧,”沈言琢:“马车,想必已经早早在宫外等着了。”
平日里端正沉稳的身影在这漆黑的深夜里多了几分萧瑟孤寂,六月的晚风明明是温热的,可沈言琢却觉得好冷好冷,就像那位年轻帝王好似捂不热的心一样。
他早该知道的,皇家多薄情。如先帝那样的寥寥无几,现在陛下才是常见的皇族。
他怎么可以因为那短短几月的接触就沉迷于那虚假的温情,他不可以的,不管是作为沈家嫡长子还是作为乾元国帝君,情之一字,都不是他能碰的。
妄念终究是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