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的深秋,天上阳光明媚,地上阵阵寒风,彭知云是个爱热闹的,一路催马赶路,来到了上当县城。路上处处看到人们议论,知道发生了轰动的事,于是一提缰绳,催马来到一处大的酒家。进去点了酒菜,然后竖起耳朵听人们说话。
“马二哥,齐家堡遭此大难,你算到是谁干的不?”一张酒桌坐了三人,其中一位江湖人打扮、有些邋遢的客人说。
另一位衣着整洁、文士打扮的客人自信说道:“还有谁来?黑头大王嘞。”
“齐异风那么大的盟主,手下都不止二十八个家门派,这口气咋忍得下咧?”另一位尖嘴猴腮的客人说。
彭知云心里“砰砰”直跳。齐家堡出大事了,真是太好了!
她很想过去一块儿说话,又怕暴露自己是女人,只好坐着不动。
“真死了这么多人呐?连齐异风的老儿子都死了?”有些邋遢的客人不敢相信事情会这么大,疑惑说道。
“那是没错。尸首都摆到家里了,齐异风都要气疯了!”尖嘴猴腮的客人说。
齐异风早有一个儿子,儿子有点傻,于是又娶了二房,二房连生了两个丫头,于是他又娶了一房小妾,这才生出一个齐全的儿子,齐异风对小儿子视若珍宝,这次打击绝对令他痛彻心扉!
文士打扮的客人煞有介事说道:“这是精心准备好了的,便是要的他儿子的命!他召来南天二神,在洛阳杀了绿林百十口子,那可是绿林八王身边的精锐好手,说是连芦林大王都差点死在二神得手里,芦林王是何等人物?能忍下这口气才怪!”
彭知云心里直点头。这个人不简单啊。说话也解气,齐异风活该遭报应!
“马二哥,闻听齐家堡死伤三十余口,这事是真是假?”有人过去打听事情。
“何止三十多口?不算伤的,死的就有四十多个。”马二哥很知道内情的样子,讲述道,“人家专等着秋社,齐家一家大小出来的时候动的手。齐异风也不是没防备,十几个齐家弟子护着他的小妾还有宝贝儿子,还是没挡住,被人家杀了一个落花流水。”
“齐异风那等武功,弟子不行啊?”过来打听的客人说。
“不能说这些弟子不行,只能说敌手太狠!你想想,这些弟子哪里经过这等阵仗?只怕都尿一裤子了。”文士打扮的客人说。
这话十分中肯。一个人功夫再高,第一次面对大杀大砍的血腥场面也是手脚发软,一身功夫使不出来。江湖人都知道江湖历练十分重要,江湖历练就是锻炼这种能力。
彭知云颇有感触,心里通透了许多。
当初费玉柱认为云中堡和孟黑龙要对拳行动手,但是齐异风不会参与行动,后来南天二神杀跑了玉树王,费玉柱又认为南天二神离开了洛阳,都因为齐异风有齐家堡的软肋,他就不应该让南天二神这么胡来。费玉柱的看法非常有理,奈何齐异风不按道理出牌。
齐异风肯定是认为盗皇已经不在,至少也是重伤未愈,浣山派不敢与他为敌,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真是不把浣山派放在眼里。
话说回来,周百云真的会命令黑头王杀戮齐家堡,杀死齐异风的儿子吗?自己太了解周百云了。周百云一向以实力说话,不搞险中求胜那一套,他不会这么做。事实上,如果是芦林王向周百云发出请求,周百云再命令黑头王报复齐家堡,时间上来不及,这是芦林王绕过浣山派,直接向黑头王发出了指令。齐异风并没有失算,他想的对,但是他冒了风险,恰好冒险不成功。按照规矩黑头王要做这么大的事,必须事先请示浣山派,但是他盲干了。
如此一来拳行更加危险。齐异风肆无忌惮了,他或许亲自出手,将义友拳行剿灭!现在就算自己当着王彰的面自杀身亡,也不能消除拳行的危险,这可怎么办啊?
一说起张家老拳,人们首先想到的是淄州的鲁家,虽然张家老拳的武场遍布天下,却只有鲁思达的张家拳是原汁原味的正宗传承。
鲁思达坐在堂上,管家带着一个少年进来,指着少年说道:“老爷,这位小哥吵着要见老爷。哎,只得带他来了。”
少年立刻抱拳躬身行礼,说道:“鲁前辈,请恕晚辈唐突,晚辈廖仲明有事相求。”
“你不加个老字?”鲁思达傲慢说道。
他是六十多岁的人,比少年大了两辈。
少年一时无措,憋得面色微红,申辩说道:“家父六旬年纪……恕晚辈无礼。”
说着再次行礼。
鲁思达早看出来少年内功有成,又见他人物清爽,颇有英武之气,于是来了兴致,出言试探,看他如何回答。少年恭敬有礼,鲁思达有意交往,说道:“令尊老来得子,想必也是醉心武学之人。”
“家父并非江湖中人,不提也罢。”少年不想提及家事,鼓起勇气说道,“晚辈来到这里,要问前辈借点……”
“借钱?”鲁思达问。
“是。不是晚辈要用,是晚辈的好友……晚辈是受人之托借钱。”少年尴尬说道。
“安荣,给他拿十两银子。”鲁思达对管家说。
管家听了,转身走向后门。
少年一时呆住,片刻后着急说道:“错了……晚辈不是借盘缠的,晚辈要借一千两……晚辈能跟着前辈一同去……”
“出去。”鲁思达面色一沉,下了逐客令。
少年刚走,鲁浣齐与管家一块儿来了,鲁浣齐说:“父亲,我察了一下,来人内功不俗,是个练轻功的。”
“咦?你如何知道他的轻功好?”鲁思达问。
“来人中三焦通畅,肝经明亮,必然轻功好。”鲁浣齐回道。
“少爷果然是青出于蓝。”管家笑道。
鲁思达一脸平静,说道:“我知道他有来头。他说话吞吞吐吐,不是朋友,不必理会。”
刚才他问到少年的父亲,少年直接带过,反而开口就要一千两银子,他当然不给,连话也不必说了。
他一向对儿子非常严格,对儿子一不称赞,二不传扬。以他的武艺,完全不能令儿子成为超级高手,但是他做到了。
廖仲明被鲁思达赶出家门,羞得满脸通红,气得浑身是火,一时间心乱如麻,满大街乱转。
猛地他一抬头,看到前面一座大酒楼,上面的大牌匾上写着上下两行字,上面是“太白遗风”,下面是“八王醉”,显然这是淄州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他进去来到二楼,大马金刀地一个人坐了一张大桌子,手里的棍子向地板上用力一敲,叫道:“小二,将你们的好菜都上来!”
店小二急忙过来,看到他一张驴脸就知道他要找茬,赶紧柔声说道:“小……客官,咱这八王醉里拿手的菜多,有皮中一口香,这是牛肉;有水里一口酥,这是黄河大鲤鱼……”
廖仲明打断说道:“好菜都上来,休要啰嗦!”
“那就上这两个?多了客官也吃不了啊。”小二好心问道。
“甚么两个吃不了?”廖仲明说着,眼睛一瞪。
“四个?……六个吧?多了真吃不了了。”小二苦口婆心地说到这里,廖仲明收回了眼神。
酒菜上来,廖仲明一边吃喝一边嘟囔:“甚么鲁前辈古道热肠,甚么为朋友肯舍命,不过是十两银子的肚量……早知道就不接这个差事,真是自寻烦恼,来受这个气……”
时间不长,他喝醉了。
次日过午,廖仲明又来到鲁家的大门口,往门前一坐,任凭进出的人向他投来嫌弃、厌恶甚至愤怒的眼神。
夜里,天交亥时,眼看外面就要没人了,廖仲明跑去一边的店里买了两个烧饼,回来坐在门口嚼,准备在这里过夜。
这样做当然没面子,但他保留着一份自尊:鲁思达将他赶出来,他绝不敲门。看谁耗得过谁。
当然鲁思达可以一直不请他进门,那样他早晚会离开,不过真的出现那种情况的话,事情就失败了,他一定要让鲁思达背上责任。
子时,鲁思达将他请进了家里。
一进客堂,鲁思达开门见山问道:“后生,你的那位朋友,可是鲁某的相识?”
“是。”廖仲明道。
鲁思达眼睛一亮,再问:“那你说出他的姓名。”
这时鲁浣齐进来,他刚练完了子夜功夫。
廖仲明生硬说道:“鲁前辈,你没有待客之道。”
鲁思达眉头一蹙,对鲁浣齐说:“给他倒茶,请他坐了。”
鲁浣齐请廖仲明坐下,献上茶水。“我那位朋友的姓名只能说给一人。”廖仲明冷冷说道。
“欧?这是为何?”鲁思达问。
廖仲明严厉说道:“不止只能说给一人,并且这人还要先答应我,只有到了我让他说的时候,他才能将此事说出,不然便是亲父子也必须只字不提!你们想好了,要么答应,要么拒绝,不过我可话说到明处,将来误了大事,鲁前辈你一人承担!”
“耶?”鲁思达奇了怪了,皱眉说道,“你让我如何信你?”
廖仲明冷笑一声,将上衣脱个精光,再褪下裤子时,鲁思达忙说:“行了行了。以我儿的身手,你又奈何……哎,罢了罢了,浣齐你来与他说,真弄不懂你们这些孩子。安儿,咱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