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女子道人师徒二人惜字如金，三个红铜怪更像是哑巴一样，但双方就像早就约好了似的，无需任何指令也能同一时间出手。
出手了。
三个红铜怪人怪兵器更怪，一人一副金色手套，手套是什么做的看不出来，总之硬扛七弦剑一点问题没有，总之剑一来伸手就抓。这种宝剑也能抓，大锤子砸过来估计也行。
三秦观大、小七弦剑联袂，随便往江湖上一扔，百人里有九十九个半会感到头疼，但就是防不住金色手套的霸王硬上弓，就是攻克不了金色手套布下的天罗与地网。崔花雨说：
“吃亏在兵刃上，若是二姐在就好了。”
“远水救不了近火。”崔狗儿说，“我有现成的绝招。”
“假如吹牛算是一种功夫的话，那三哥在这方面的造诣绝对要超过孟姜女，她能哭倒长城，你能吹倒大唐。”
“你就这样诋毁一名实干家？走着瞧。”
木香沉抓起一把石子，准备当作焚心裂骨钉用。虽然他最近武功大进，但也不会贸然出手，因为武功大进只是相较自己而言。
他在等待一个时机，偷袭的时机。杨不扬跟他说过，生死战场，偷袭并不可耻，可耻的是防不住偷袭。
所以他一直在尝试着找到红铜怪的破绽。潜意识里的他觉得自己行，可是每每快要成了的时候却又突然莫名其妙地错过。如果这个成与败之间的差距可以量化，那就是一层窗户纸的厚度。
显然，对于武理的运用能力，他仍旧不及墨自杨。不过对于这个年纪的人来说，也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了。
三个红铜怪的打法更怪，常常各自为战，这让本就以少打多的希女子道人师徒很难过，逮一个穷追猛打呢，无力做到一矢中的。正犹豫呢，人又忽然合三为一，仗着手脚多，劈头盖脑乱砸一气。
“披风是障眼法，”崔花雨对木香沉说，“三个怪人跑来跑去的，就是利用披风扰乱对手的视线以及注意力。”
“在‘看热闹’这方面，你越来越像你二姐了。”
“哥抬举我了。”
“不。你俩本就是练武的上佳材料。”
“拜你为师如何？”
“我可不想误人子弟。”
“学几招欺负一下老实人还是不错的。”
“你调皮起来还是很调皮的。”
崔狗儿接口说：“你也不看她是谁带大的？近墨者黑。”
崔花雨兀自对木香沉说：“如果你非出手不可，那就在他们刻意扬起披风的那一瞬间。”
木香沉点了点头。崔狗儿惊讶地说：
“看来你还真不是我的亲生妹妹。怪爹还是怪娘呢？”
上边寥寥数语，下边战局持续恶化。留春霞挂彩，肩膀被金色手套扯出血肉模糊一片。希女子道人为之分心，手背中招，七弦剑几乎脱手而去。木香沉不由往前猫了一步。崔狗儿说：
“万一将自己搭进去怎么办？”
木香沉反问：“万一成了呢？”
崔花雨对崔狗儿说：“三秦观之难与梅花听宇之变皆因花鸟使而起，请理解咱哥的感受。”
“我的意思是不如先试试我的绝招。”
“让咱家的狗上？这可不是街头上的小打小闹。”
“老野种说过，我研究出来的那套‘群狗咬人大法’简直就是七星北斗阵，要是参加龟峰鉴剑至少拿探花。”
“你不是将他的话都当成放屁吗？”
“虽说有点夸张，但也值得一试。”
“你要是舍得狗死，那就来吧。”
崔狗儿陷入矛盾，表情复杂，如同伟人决策。崔花雨说：
“别瞎琢磨了。让咱哥来。”
“也好。‘群狗咬人大法’用来压轴。”
木香沉说：“希女子道人要做出殊死一搏了。”
他对七弦剑并不陌生。希女子道人就是这么干的。她一手横剑，另一手紧握剑身，持剑手再缓缓地将剑拔出。于是七弦剑变红，鲜艳的血红。以血祭剑，就是大七弦终极一剑之“破琴绝弦”的预备式。
破琴绝弦，顾名思义都免了，因为就连字里行间也浓烈地散发出玉石俱焚的意味。她对留春霞说：
“你撤。”
“绝不。”
“放肆。”
“绝不。”留春霞银牙一咬，不进反退，以行动说明她宁死也不会独自一人逃生。但恰恰耽误了希女子道人的出手良机。
就师徒情分这点来说，她勇气可嘉，甚至可以说干得漂亮，但在下风仗之中强硬出击，犯了兵家大忌，给了对手一击制胜的机会。
三个红铜怪马上又组成了三头六臂，一头接一头，一臂接一臂，犹如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掀起的气流打得林木哗哗、百鸟惊惶。留春霞危在旦夕。
希女子道人又气又急。进攻？救人？两弊相衡取其轻，她选择了后者。她向留春霞的身前飞纵而去。与此同时，崔花雨轻叫：
“打。”
不谋而合。木香沉盘旋而起，十二金钗奋然出击。一道道土灰色的光犹如闪电朝着冲在最前沿的那个红铜怪掠去。以他当下的实力而言，分进合击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砰、砰、砰、砰、砰、砰，六声厚重的闷响掩盖了十二金钗划过气流的凌厉之音。
被拦截了吗？暂时不清楚，因为同一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先看看希女子道人的。
她终究慢了一步。为了赶上这一步，她将自己的身体抛了出去，用胸膛为留春霞连挡六掌，筋骨断裂的声音犹如半夜蝙蝠啸叫。
她倒在了留春霞的怀里，脸白血浓，命悬一线。
而留春霞为了能接住她，生生顶住了对手强劲内力带出的惯性冲击，亦已身负重伤，但她生生咽下了一口又一口的血。
再说十二金钗。
有十一枚在红铜怪手里被揉成了血水。血哪里来的呢？眼睛里来，有一个狡猾的小金钗钻进了他的眼球。
如果以杨不扬的评判标准来衡量，防不住偷袭的他是可耻的。但他想雪耻。他不只是个怪人，而且是个铁人，在瞎了一只眼的情况下，另一只眼仍能炯炯有神地盯着点将台上的木香沉。
崔狗儿与崔花雨起身，一左一右站在木香沉身边。崔花雨目光坚毅。而崔狗儿不，两只大眼睛小偷似的滴溜溜转——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在他屁股后面的十一条狗就是看见了，一条接一条地做起了咬人前的热身运动，主要是嘴巴，不断咬合着，相当于人类的摩拳擦掌。
“师父，师父，师父。”留春霞尖声叫着。
“霞，跟他们走吧，其实进宫也没那么恶心。人江采萍比你优秀千倍万倍，还不是去了？倘若想念我，朝着虎牢关的方向上柱香即可——能死在这里挺好，虎牢关符合我的审美。”希女子道人气若游丝，但思路分明，“争取让他们放过那三个小孩。”
“我不——”留春霞仰天长啸，美丽的脸扭曲而悍戾。
“别再学我意气用事。”
“我不——”
你们慢慢商量。我们先吃几口小菜。红铜怪准备处理小孩子了。崔狗儿眼刁耳尖，迅速作出反应：
“我喊到一，咱马上上马跑。狗狗们负责掩护。”
“你自己信就行了。”崔花雨说，“马跑得过大鹏吗？”
木香沉说：“你俩先走。”
“我不。”崔花雨马上抓住他的手，好像被留春霞传染了。
崔狗儿说：“我好像也只能不。”
要也来不及了。
对手亮家底了。原来红黑披风、金色手套、以及银灰魔鞭，都是红铜怪的武器，一样比一样离奇，可以称之为怪人三件套。
瞎了一只眼的红铜怪手上平白无故地多出了一条鞭子。说平白无故是因为没有人看清鞭子究竟是如何出现的，有可能是从嘴里咳出来的。这个半瞎的怪人简直就是魔术师。
只见他微微甩了一下鞭子，鞭子便在空中一直延长，延长到数丈之高的点将台上。干吗呢？
鞭子与天同色，根本看不清它在何处，也看不清落往何处。兄妹三人就这样傻傻地被缠绑在一起，继而被高高抛起，在半空中又被猛然拽落，直奔虎牢关大战场。
这是要人家粉身碎骨、断子绝孙的节奏。话说一个眼球换三条命，确实有些过分了，那种恨，好像是人家将他五花大绑、再用小汤勺慢慢将眼珠子挖呀挖出来似的。
十一条狗汪汪狂吠。手脚也没闲着，在飞红雪的带领下，它们从山道辗转着冲了下来。我咬。
处于超自由落体运动中的崔狗儿抓紧时间说：“民间小混混终究低估了江湖的险恶。”
还有时间，再来一句：“根据老野种给我讲的那些科学故事，咱们这种情况往往会有奇迹出现。崖摔不死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