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寒风卷着雪花掠过操场时,高三的篮球赛成了灰色备考生活里唯一的亮色。作为最后一次校级比赛,每个班级都卯足了劲,林宇作为主力后卫,几乎把所有课余时间都泡在了篮球馆。
他的球鞋磨损得越来越快,每次训练完,白色的袜子都会变成灰黑色;手指上贴满了创可贴,有次传球时不小心蹭掉,露出里面鲜红的伤口;晚自习趴在桌上睡觉时,胳膊上的肌肉还在无意识地抽搐,像是还在做投篮的动作。
“别太拼了。” 我把云南白药递给他时,他正对着镜子贴肌效贴,肩膀上的淤青看得人心惊。
“最后一次了。” 林宇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轻松的笑容,“想赢一次,给高中篮球生涯画个句号。”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也想…… 给某些人留个难忘的瞬间。”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假装整理画册没接话。最近他总是这样,说些模棱两可的话,眼神里带着犹豫,像有什么话想说却又咽了回去。陈默坐在旁边,镜头对着窗外的雪花,却在我抬头时,悄悄把相机转了方向。
比赛前一周,训练强度达到了顶峰。每天放学后,篮球馆里都能听到林宇和队友的呐喊声,直到暮色沉沉才结束。我和陈默常常在馆外的台阶上等着,他带热奶茶,我带创可贴和画册,看着林宇被汗水浸透的背影在灯光下晃动。
“他想在决赛那天表白。” 陈默突然开口,呼出的白气模糊了眼镜片。他用纸巾擦着镜片,声音轻得像雪花落地,“上次在器材室听到他跟队友说的。”
我的手指猛地攥紧了奶茶杯,温热的液体透过纸杯传来暖意,心里却像被雪花冻住了。表白?对谁?无数个画面在脑海里闪过:他送的玻璃蜻蜓,口袋里的热牛奶,运动会冲线时的笑容…… 耳朵突然变得滚烫。
“别紧张。” 陈默把擦好的眼镜戴上,镜片反射着篮球馆的灯光,“不管怎样,都是好事。” 他举起相机,对着篮球馆的窗户按下快门,里面林宇正在练习投篮,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隔着玻璃传来,咚咚咚,像心跳。
决赛那天,整个学校都沸腾了。篮球场被围得水泄不通,加油声震耳欲聋。林宇穿着红色的球衣,号码是 “7”—— 我的生日月份,他在热身时频频朝观众席张望,目光扫过我和陈默时,停顿了很久。
比赛异常激烈,双方比分紧咬,林宇被对方重点防守,好几次摔倒在地上。每次他爬起来时,都会看向我们的方向,我和陈默用力挥手,喉咙喊得发疼。陈默的相机快门声从未停过,镜头始终追随着林宇的身影,汗水在他的镜头上晕开,像蒙上了一层水雾。
最后三分钟,我们还落后两分。林宇带着球突破防线,被对方两名球员夹击,摔倒在地时,膝盖在水泥地上擦出刺耳的响声。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我下意识地站起来,心脏揪得生疼。
他却迅速爬起来,瘸着腿继续进攻,在终场哨响前的最后一秒,投出了一个漂亮的三分球。篮球空心入网的瞬间,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队友们冲上去把他团团抱住,抛向空中。
林宇从人群里挣脱出来,抱着奖杯朝观众席跑来,目光精准地落在我身上。他的球衣沾满了汗水和灰尘,膝盖渗出血迹,脸上却带着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嘴唇动了动,像是在喊我的名字。
我的心跳得像要冲出胸腔,准备好迎接他可能说的任何话。可就在这时,陈默突然碰了碰我的胳膊,把一张照片递到我手里 —— 是刚才林宇投篮的瞬间,夕阳穿过篮球架,在他身上投下金色的光晕,背景里的观众都成了模糊的剪影。
“拍得真好。” 我接过照片时,指尖有些颤抖。等我抬起头,林宇已经被教练叫走了,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遗憾,然后跟着队友离开了球场。
后来在河边的小聚,林宇始终没提表白的事。他兴奋地讲着比赛的细节,演示那个绝杀球的动作,膝盖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陈默默默地给他递水,拍他的肩膀,相机放在旁边的石头上,屏幕亮着,是刚才在球场拍的照片。
“下次教你打篮球吧。” 林宇突然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等高考结束,我天天教你。”
“好啊。” 我笑着答应,心里却掠过一丝莫名的失落。那张照片被我夹进了画册,旁边画了只飞翔的蜻蜓,翅膀上写着 “未完待续”。
暮色渐浓时,我们往回走。林宇走在前面,哼着胜利的歌;陈默和我并排走在后面,他突然说:“他怕被拒绝,连草稿都写了三版。”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揉皱的纸条,是林宇的笔迹,上面写着 “我喜欢你,愿意等我吗?” 后面画了无数个修改的箭头。
我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抬头看向林宇的背影,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在无声地诉说着未说出口的心事。
那个晚上,我在画册里写下:“有些话像蜻蜓点水,看似没说出口,却已经在心里漾开了涟漪。” 窗外的月光落在玻璃蜻蜓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我突然有种预感:这个承载了太多心事的夏天,结束时一定会带着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