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十七分,基地外环的合金闸门在液压杆的推动下缓缓开启,一道细长的光刃切开雾气,落在三辆全覆式防辐射越野车的前挡风玻璃上。车身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西南高原观测站的通用编码喷涂在车门角落。秦烈站在主控室的观察窗后,指尖搭在通讯终端的静音键上,直到陈浩传来确认信号:三辆车均未携带追踪装置,通讯频段处于开放白名单内。
他按下通话键:“放行。”
车队驶入地下通道,轮胎碾过减速带发出沉闷的回响。张峰带着两名机械组成员在入口处待命,手持频谱扫描仪对车辆底盘进行二次检测。当最后一辆车停稳,车门打开,五名身穿银灰色防护服的研究人员依次下车,为首的女性摘下头盔,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鬓角已有霜白,眼神却锐利如刀。
“秦研究员,”她径直走向秦烈,声音透过面罩仍带着金属质感,“我是苏瑾,西南高原观测站神经信息组负责人。”
秦烈点头,没有伸手。他注意到苏瑾的右手小指微微抽搐了一下——一个极细微的动作,但在陈浩提供的“夜枭”项目资料里,这种神经性震颤曾出现在多名意识操控实验的幸存者身上。
“样本已经准备。”他说,“但只能提供二级脱敏版本。原始样本不对外展示。”
苏瑾眯了眯眼,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身后一名年轻研究员低声打断:“苏工,设备共振读数异常,像是……某种场域干扰。”
秦烈不动声色。那是空间隐匿系统被外部扫描仪触碰后的自然反应,短暂而不可见,但高精度仪器仍能捕捉到一丝能量涟漪。他已提前将核心样本转入深层隔离区,连芯片融合系统的主进程都暂停了三分钟,以防数据泄露。
“请随我来。”他转身带路,脚步沉稳。
交接仪式在P4实验室外的缓冲区进行。李薇早已等候在此,手中拿着一份加密权限表。她将一枚身份芯片插入读卡槽,屏幕亮起,显示“联合研究协调人:李薇”。
“所有实验操作必须双人确认,”她说,语气平静但不容置疑,“尤其是涉及神经信号采集的部分。”
苏瑾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随即转向秦烈:“你们之前的研究成果呢?总得有个技术基准,才能判断合作方向。”
秦烈调出全息投影,一组数据缓缓展开——那是芯片融合系统生成的抗体原型结构图,经过脱敏处理,去除了所有与空间相关的生成逻辑。画面中,病毒外壳蛋白被一种纳米级金属簇包裹,形成稳定的抑制构型。
“这是我们阻断神经突触侵蚀的初步方案。”他说,“体外测试成功率68%,尚未进入活体阶段。”
苏瑾的瞳孔微缩。她身后的研究员低声交谈了几句,其中一人快速记录着什么。
“有意思。”苏瑾终于开口,“但你们有没有考虑过,这种侵蚀……本身就是一种信息传递?”
“什么意思?”李薇问。
“R型标记个体在多个遗迹点被观测到——”苏瑾刚开口,身旁的男研究员突然伸手按住她的手臂。
“苏工,那段数据还没通过伦理审查。”
对话戛然而止。秦烈却已记下关键词——“多个遗迹点”。林雪不是唯一的R型个体。这个念头像一根细针,扎进他刚刚建立的控制节奏里。
会议室内,三方数据链路正式接通。北境第七研究所和东海联合实验室仍以远程方式参与,仅提供计算资源支持。真正的现场合作,只在秦烈基地与西南团队之间展开。
张峰负责调试联合分析平台。当他接入对方的量子建模框架时,主屏幕突然闪出一串红色警告:【算法冲突,底层协议不兼容】。
“他们的模型在尝试读取我们的能量场参数。”张峰低声对秦烈说,“而且……这段编码结构,和‘夜枭’项目里的神经同步模块很像。”
秦烈眼神一沉。他走到苏瑾面前,语气平缓:“你们的算法占用了太多本地资源。基地能源有限,必须关闭非必要后台进程。”
“我们只是在做基础建模。”苏瑾皱眉。
“基础建模不会调用神经信号映射协议。”秦烈直视她,“关闭它,否则合作终止。”
空气凝固了三秒。最终,苏瑾抬手在终端上操作了几下,那股异常的数据流消失了。
就在系统重新同步的瞬间,芯片融合系统的副线程自动生成了一个兼容接口。李薇迅速将其接入,避免主系统暴露。而就在转换完成的刹那,系统日志底部闪过一行无人注意的记录:
【捕获外来算法残片:同步率阈值≥85%方可激活主意识通道】
秦烈看到了。他不动声色地将这条日志标记为“待审”,并锁入独立加密区。
首次研究会议在下午两点召开。议题明确:下一步研究方向。
“我们必须优先破解符文指令。”苏瑾打开投影,展示一组地磁共振图谱,“这些符号不是偶然出现的,它们构成了一套完整的意识稳定协议。只要能反向解析,就能阻止病毒对宿主的侵蚀。”
“前提是病毒真的需要‘稳定’。”李薇反驳,“我们现在看到的所有感染者,都是在神经崩溃后才出现符文刻痕。它不是治疗,是结果。”
“可林雪能在无意识状态下划出完整符文序列。”苏瑾看向秦烈,“这说明R型个体已经具备部分预载指令。”
“那是因为她被感染了。”李薇声音提高,“我们该做的是切断病毒传播路径,而不是研究它想告诉我们什么!”
争论持续了二十分钟,毫无进展。
秦烈终于起身。他调出一段监控录像——画面中,林雪躺在医疗舱内,右手悬空,指尖缓缓划动,一道符文在空气中成型,与遗迹石壁上的图案完全一致。
“看清楚了。”他说,“她不是在接收指令,她是在表达病毒的存在形式。符文是症状,不是解药。”
会议室安静下来。
“我建议分头行动。”秦烈继续道,“你们研究符文编码机制,李薇团队继续开发生物抑制剂。陈浩负责建立交叉验证通道,确保数据互通但不互侵。”
没有人反对。
会议结束,研究人员陆续离开。秦烈正准备关闭系统,余光却瞥见走廊尽头的身影。
林雪站在实验室外,隔着防弹玻璃凝视内部。投影仪正在回放那段符文轨迹,一圈圈泛着幽蓝的光。她的右手垂在身侧,指尖微微颤动。
然后,她抬起了手。
没有触碰玻璃,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在空中,缓慢地、精准地,复刻了那道符文。
每一笔的弧度,每一个转折的角度,都与投影完全重合。
她的动作流畅得不像学习,而像回忆。
秦烈站在门内,没有出声。他看见她的手腕处,那道“R”形疤痕在冷光下泛起一丝极淡的紫晕,如同沉睡的脉搏。
就在这时,陈浩的加密通讯弹了出来:
【西南团队刚向灰网发送了一条未标记数据包,目标指向北境第七研究所。内容加密,但信号特征与“夜枭”项目末期使用的意识锚定协议一致。】
秦烈盯着屏幕,手指缓缓收紧。
林雪依旧站在那里,右手悬停在最后一笔的终点。
她的指尖离虚空仅一厘米,像在等待某种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