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紫禁城还浸在残雪的寒意里,乾清宫的铜鹤香炉却燃着昂贵的龙涎香,那是魏忠贤一早送来的“新年贺礼”。
朱落看着案上那份“暂缓亲征”的奏折,指尖在“臣魏忠贤叩请陛下以龙体为重”的字样上反复摩挲。
昨夜她提出御驾亲征时,本就没打算真的奔赴辽东,不过是想借此逼魏忠贤松口,好让孙承宗以“辅政”之名总领辽东军务,同时将京营中魏忠贤的亲信调离要害岗位。
“魏伴伴倒是忠心。” 朱落冷笑一声,将奏折推给王承恩,
“批了吧,就说准奏,辽东事宜着孙承宗协理。” 这一步退,是为了下一步进,孙承宗总领军务,远比她这个“不懂兵事的新君”亲征更稳妥。
王承恩刚要退下,却被朱落叫住:“等等,让卢象升把天雄军分一半给陈奇瑜,让他去商洛山围剿高迎祥余部。”
李自成虽暂时蛰伏,但高迎祥的残部仍在陕西流窜,必须趁其虚弱彻底清除。这是她从历史里学到的教训,对农民军的仁慈,就是对大明百姓的残忍。
魏忠贤得知孙承宗将赴辽东,立刻带着“贺礼”闯进了乾清宫。
这次的礼单堪称奢华:十匹云锦,一箱东珠,还有一个捧着锦盒的小太监,盒子里隐约露出金黄的绸缎。
“陛下,孙大人老成持重,去辽东再好不过。” 魏忠贤笑得眼角堆起褶子,却在看到朱落案上的军报时,眼神暗了暗,那是卢象升击溃高迎祥的捷报,上面盖着“天雄军”的鲜红大印。
朱落没接他的话,指着锦盒问:“这里面是什么?”
“回陛下,是奴才托人从江南寻来的龙袍料。” 魏忠贤亲自打开盒子,金黄的绸缎上用金线绣着十二章纹,“陛下登基至今,还没做新龙袍,奴才想着……”
“收起来吧。” 朱落打断他,语气平淡,“国库空虚,边军将士还在挨冻,朕穿不起这么好的料子。”
她清楚记得,原主朱由检一生节俭,甚至穿打补丁的龙袍,这是她可以利用的“人设”,用“节俭”堵住魏忠贤用奢靡腐蚀她的路。
魏忠贤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本想借龙袍试探新君的野心,却被这句“边军挨冻”堵得哑口无言。
旁边的崔呈秀忙打圆场:“陛下仁心,真是万民之福。奴才等这就去催促户部,把军饷发下去。”
“不必了。” 朱落看向魏忠贤,目光锐利如刀,“魏伴伴掌管司礼监,不如亲自去一趟太仓。朕听说,那里还有去年秋收的粮草,先拨十万石给辽东,再调五万石去陕西。”
她要把魏忠贤推到“征调粮草”的前台,让他亲手触动勋贵和文官集团的利益,那些人不敢恨她这个新君,只会把账算在阉党头上。
魏忠贤果然面露难色。
太仓的粮草早被勋贵们以“借”为名挪走大半,真要清查,等于捅了马蜂窝。
可新君的话掷地有声,他只能硬着头皮应道:“奴才遵旨。”
看着魏忠贤悻悻离去的背影,朱落拿起陕西的密报。
上面说,李自成虽接受了招抚,却不肯交出兵权,还在暗中扩充势力,看来他终究是头养不熟的狼,既然养不熟,那就杀了他。
而她派去的密探传回更惊人的消息:陕西巡抚崔尔进不仅克扣军饷,还偷偷给李自成送了粮草,美其名曰“安抚”。
“崔尔进……” 朱落念着这个名字,指尖泛白。这个阉党爪牙,已经成了陕西的毒瘤。可她暂时还动不了他,崔尔进手里有魏忠贤的把柄,贸然处置,只会让魏忠贤狗急跳墙。
“让内书房的人盯着崔尔进,收集他通敌的实证。” 朱落对晚秋说,“还有,告诉李自成,只要他肯率部赴辽东,朕就给他副总兵的头衔,饷银翻倍。”
她要把这颗定时炸弹扔到辽东,让他在与后金的血战中消耗实力,最好两败俱伤。
二月初,孙承宗抵达辽东。
他带来的不仅是朱落的密旨,还有从内书房调拨的五万两“秘密军饷”,是从魏忠贤通州庄园抄没的赃款。
朱落特意让孙承宗用这笔钱犒赏关宁军,就是要让将士们知道,谁才是真正关心他们的人。
“孙大人在宁远整军,袁崇焕很是配合,还说要‘为陛下复辽’。” 王承恩转述着辽东的密报,语气里带着欣慰。
朱落却没那么乐观。
她太清楚袁崇焕的性格——刚愎自用,急于求成,历史上的“五年复辽”就是明证。
她提笔写了一封密信,让信使快马送往宁远:“稳守为上,勿求速效。朕要的是辽东稳固,不是一时之功。”
这是她能做的最大努力,希望能避免历史上袁崇焕擅杀毛文龙的悲剧。
与此同时,魏忠贤在京城掀起了新的风浪。
他以“查贪腐”为由,将三个东林党官员投入大牢,其中就包括曾弹劾过他的御史方震孺。刑讯的惨叫声从东厂传出,连乾清宫都能隐约听到。
“陛下,方御史快被打死了!” 春桃哭着跪在地上,她的表哥在刑部当差,亲眼看到方震孺被打得血肉模糊。
朱落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她能想象方震孺的惨状,却只能强压下怒火。魏忠贤这是在报复她提拔孙承宗,也是在试探她的底线。
“让王承恩去东厂探监。” 朱落的声音冷得像冰,“就说……朕念方震孺是言官,让魏伴伴手下留情。再给方震孺送些伤药,告诉他,活着才有希望。”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既表达了关切,又没直接与魏忠贤对抗。
王承恩从东厂回来时,带回了方震孺的血书,上面只有四个字:“臣死无憾”。
朱落看着那斑驳的血迹,忽然想起史料里记载的这位御史,后来他虽被释放,却因受刑过重,不到四十就病逝了。
“魏忠贤……” 朱落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里闪过一丝决绝。
她加快了布局的速度:让卢象升的天雄军秘密向京郊集结,借口“防备流寇”;让王承恩接管了司礼监的部分印信,逐步架空魏忠贤的批红权;甚至连英国公张维贤都被她请进宫中密谈,这位掌管京营的勋贵,虽与东林党交好,却更看重“朱家天下”。
三月初,陕西传来捷报:陈奇瑜在商洛山重创高迎祥,斩首三千,高迎祥仅带数百人逃脱。
朱落看着捷报,却没丝毫喜悦——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胜利,只要旱灾和贪腐不解决,民变就会像野草一样春风吹又生。
“让陈奇瑜乘胜追击,务必斩草除根。” 朱落对王承恩说,“再从内帑拨三万两,让他安抚流民,给他们土地和种子,切记堵不如疏。”
这是她从历史里学到的另一个教训:单纯的军事围剿,永远解决不了民变的根源。
魏忠贤得知陈奇瑜受赏,心里越发不安。
他发现自己的权力正在被一点点蚕食,京营的调兵权被张维贤分走一半,司礼监的批红越来越多需要王承恩“副署”,连东厂的缇骑都不敢像以前那样肆意抓人了。
“必须给她点颜色看看。” 魏忠贤对崔呈秀说,眼里的凶光毕露,“传下去,就说孙承宗在辽东通敌,让言官弹劾他。”
他要借“辽东战事”逼新君表态,要么杀孙承宗向他示好,要么就坐实“偏袒东林党”的罪名。
弹劾孙承宗的奏折像雪片一样飞向乾清宫。
朱落看着那些颠倒黑白的文字,忽然笑了。这代表魏忠贤终于慌了,这意味着她的布局已经初见成效。
“把这些奏折都留中不发。” 朱落对王承恩说,“再给孙承宗送一道密旨,让他打一场胜仗——不用太大,能稳住辽东就行。”
她要的不是惊天大捷,是用胜利堵住悠悠众口,让魏忠贤的诬陷不攻自破。
四月中旬,辽东传来捷报:孙承宗指挥关宁军击退了后金的进攻,还收复了两座堡垒。
消息传到京城,弹劾孙承宗的声音立刻销声匿迹。魏忠贤看着奏报,气得砸碎了心爱的玉屏风。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朱落站在乾清宫的丹陛上,看着庭院里抽新芽的海棠树,忽然觉得春天真的来了。她知道,与魏忠贤的博弈还没结束,但胜利的天平,已经开始向她倾斜。
“王伴伴,” 朱落的声音带着一丝轻松,“准备一下,朕要去天坛祭天,告诉天下人,大明会好起来的。”
天坛的祭天仪式上,朱落穿着朴素的龙袍,站在圜丘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她没有像历代皇帝那样祈求“万寿无疆”,只说了一句话:“愿国泰民安,百姓无饥寒。”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广场。跪在地上的官员们愣住了,连魏忠贤都抬起头,第一次认真地看向这位年轻的天子。
她的眼里没有贪婪和权欲,只有一种沉重的、近乎悲悯的责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