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愿填报截止的那天,阳光异常刺眼,把街道晒得发白。我坐在书桌前,手里捏着那张填好的志愿表,笔尖悬在 “确认” 按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表格上的第一志愿是本地的师范大学,专业是汉语言文学 —— 妈妈期待的选择,稳定,体面,离家近。可我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想象着北方的建筑和南方的光影。
手机在桌上震动,是林宇发来的消息:“我填好了,北方工业大学,建筑系。” 后面跟着一个酷酷的表情,却掩不住字里行间的兴奋。没过几分钟,陈默也发来消息:“南方传媒大学,摄影专业。” 附带一张照片,是南方特有的潮湿小巷,墙角开着不知名的紫色小花。
我盯着屏幕上的两条消息,手指在志愿表上反复摩挲着 “确认” 键。窗外的蜻蜓不知何时飞走了,只剩下空荡荡的窗台。我知道,按下这个键,我们就真的要走向不同的方向了,像三条相交后又分开的直线,奔向各自的人生轨迹。
“想好了吗?” 妈妈端着水果走进来,把盘子放在桌上,“师范大学多好啊,以后当老师,假期多,还能常回家看看。” 她拿起我的志愿表,满意地点点头,“就填这个,妈帮你确认。”
在妈妈按下确认键的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像那年夏天林宇送我的玻璃蜻蜓掉在地上的脆响。我低下头,看着桌角那本残缺的画册,最后一页的空白处,还留着我未完成的草稿 —— 三只蜻蜓正准备飞向不同的方向。
他们离开的那天,我特意起了个大早。林宇的火车是早上八点,我去火车站送他。站台上挤满了送行的人,哭声和笑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混乱的离别曲。林宇穿着新买的冲锋衣,背着巨大的登山包,绿蜻蜓挂件在包带上晃悠。
“到了北方给你寄明信片。” 他把一个信封塞给我,表情故作轻松,“上面有我新学校的地址,一定要回信。” 他的眼圈红红的,却努力挤出一个笑脸,“等我放假回来,教你打篮球,带你去看我设计的第一个模型。”
火车鸣笛的声音刺破了站台的喧闹,林宇拥抱了我一下,转身跑进了车厢。他在车窗边朝我挥手,笑容在玻璃后面渐渐模糊,直到火车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铁轨的尽头。我打开那个信封,里面是北方工业大学的简介和一张画着蜻蜓的信纸,上面写着:“保持联系,别把我忘了。”
下午去送陈默的时候,汽车站的人少了许多。他穿着简单的白 T 恤和牛仔裤,背着那个陪伴了他三年的相机包,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眼睛。我们站在发车口,谁都没有说话,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这个给你。” 他把相机挂绳解下来递给我,上面的小铃铛还在轻轻作响,“想我的时候就摇一摇,我能听见。” 他顿了顿,从包里拿出一本崭新的相册,“这是给你的毕业礼物,里面是我拍的所有蜻蜓照片。”
汽车启动的瞬间,陈默突然摘下帽子,朝我挥了挥手。阳光落在他的头发上,闪着细碎的光,他的眼神安静而温柔,像我们第一次在河边见面时那样。我看着汽车驶离站台,消失在马路拐角,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相机挂绳,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却像是在哭。
回到家,我把林宇和陈默的地址工工整整地抄在笔记本上,然后找出那本同学录。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我画了三只停在柳枝上的蜻蜓,翅膀上写着我们的名字,背景是那条熟悉的河边。我在下面写道:“十年之约,不见不散。记得常联系,告诉我北方的建筑和南方的蜻蜓都长什么样。”
我把同学录小心翼翼地装进信封,贴上邮票,走到巷口的绿色邮筒前。夕阳把邮筒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投下长长的影子。我踮起脚尖,把信封塞进投递口,听着它落下的声音,心里默默祈祷:一定要送到啊,一定要收到回信啊。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开始了师范大学的生活。宿舍的窗台对着一棵梧桐树,我把林宇送的玻璃蜻蜓摆在上面,阳光照过时,依然会在墙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可那封塞进邮筒的同学录,却像石沉大海,始终没有收到回信。
我去邮局查过,工作人员说地址无误,已经正常投递。我安慰自己,他们刚到新学校太忙了,等忙完这阵就会回信的。可日子一天天过去,秋天变成了冬天,树叶落了又长,那封期待已久的回信,始终没有出现在我的信箱里。
后来我才知道,有些告别就是这样悄无声息的。不是争吵,不是决裂,而是在某个寻常的午后,你寄出一封满怀期待的信,却再也等不到回音。就像那消失的半页画纸,和那个暴雨中的约定,都被时光轻轻掩埋,只留下满心的牵挂和一个空荡荡的邮筒,在夕阳下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