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宿舍的窗台比高中教室的窄了许多,却能看到更广阔的天空。我把林宇送的玻璃蜻蜓摆在最显眼的位置,阳光穿过翅膀上的纹路,在墙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那年河边被风吹起的涟漪。每个周末的清晨,我都会对着窗台发呆,看着光斑从东边移到西边,想象着北方的林宇是不是也在对着图纸出神,南方的陈默是不是正举着相机追逐光影。
师范大学的课程比想象中繁忙。教育学、心理学、文学史…… 厚厚的课本堆满了书桌,备课笔记和教案占据了大部分时间。我依然保持着画画的习惯,却只能在深夜的台灯下,抽出一点时间涂抹几笔。画册换了新的,纸页更光滑,颜料更高档,可画出来的蜻蜓却总是少了点什么,翅膀僵硬,眼神空洞,再也没有当年在河边画的那种鲜活灵动。
“你的蜻蜓怎么都不笑啊?” 同宿舍的室友凑过来看我的画册,指着上面的蜻蜓说,“感觉它们都不开心。”
我看着画纸上的蜻蜓,确实如此。它们或停或飞,姿态各异,却都带着一种淡淡的忧郁,翅膀的纹路里藏着挥之不去的阴影。我知道它们缺了什么 —— 缺了追蜻蜓的少年奔跑的身影,缺了举相机的少年安静的目光,缺了河边的风、柳树的荫凉和三个人并排躺着的草地。那些鲜活的背景消失了,蜻蜓自然也失去了灵魂。
大一的圣诞节,我收到了林宇的明信片,是北方的雪景,白茫茫一片,上面只有简单的几个字:“这边很冷,多穿点。” 没有落款,没有地址,不知道是从哪里寄来的。我把明信片夹在画册里,对着上面的雪景看了很久,想象着他在雪地里画图的样子,耳朵是不是又冻得通红。
大二的夏天,我在图书馆的摄影展上看到了陈默的作品。那是一组名为 “南方的翅膀” 的摄影集,拍的全是南方特有的蜻蜓和蝴蝶,每一张都标注着日期和地点。最后一张照片是在河边拍的,三只蜻蜓正贴着水面飞过,背景里的柳枝随风摇曳,像极了我们的秘密基地。照片下面写着一行小字:“献给未完成的约定。”
我站在那张照片前,看了整整一个下午。照片的色调温暖,光影柔和,却让我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楚。我知道他还记得河边的约定,记得那些追蜻蜓的日子,可我们之间,却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河,只能在各自的世界里,用画笔和镜头怀念过去。
大学四年,我养成了很多新习惯。每天早上喝热牛奶,却总觉得不如林宇放在桌洞里的那杯甜;看到好看的风景会下意识地寻找最佳拍摄角度,却总觉得不如陈默镜头下的光影动人;听到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会忍不住回头,却再也看不到那个穿着红色球衣的少年。
我偶尔会给他们寄信,地址是从高中同学那里打听来的。给林宇的信里,我会画一些家乡的风景,告诉他河边的蜻蜓又多了几种;给陈默的信里,我会写一些大学里的趣事,问他南方的光影是不是和北方不同。这些信大多没有回音,只有一次,收到了陈默的回信,里面没有文字,只有一片干枯的蜻蜓翅膀,和当年他夹在相册里的那片很像。
大三那年,我开始在附属中学实习。站在讲台上的那一刻,我突然理解了妈妈的期待 —— 看着学生们清澈的眼睛,看着他们对知识的渴望,心里会涌起一种踏实的温暖。可在讲到 “意象” 这个知识点时,我还是会忍不住在黑板上画一只蜻蜓,给他们讲河边的故事,讲那个关于十年之约的夏天。
“老师,您的故事里,那三个朋友后来见面了吗?” 有个女生好奇地问。
我看着黑板上的蜻蜓,笑了笑:“还没有,但他们一定会见面的,因为约定好了。” 说完这句话,心里却掠过一丝不确定。已经过去四年了,北方的建筑模型应该堆了很高,南方的摄影集应该攒了很厚,可我们的联系,却只剩下那本残缺的画册和墙上晃动的光斑。
大四毕业前夕,我收拾行李时,翻出了那个玻璃蜻蜓摆件。翅膀的一角不知何时缺了一小块,大概是某次搬家时不小心碰掉的。我用胶水小心翼翼地粘好,却再也恢复不到原来的样子,就像我们的友谊,虽然还在,却有了无法弥补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