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你听说过丝袜吗?
二狗没进去,就躲在门外,也没让老吊头发现。老吊头背对着他,也很难发现猫在门口的二狗。
张姐一见老吊头进来,一脸的不乐意,很快就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居然有了一丝担忧:老孙,你要干什么?老孙头笑了笑:我还能干什么,就是想你了呗。
张姐虎起脸:“你少来这一套,赶紧滚出去,要不我可喊人了。”老孙头又用那块已有些发黑的毛巾擦了一把脸,说: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老妹,这大忙的季节,你都吃什么饭?
老孙头显然想化解刚才的矛盾,也想树立一下新的形象,让张姐厌烦,他可就没有戏唱了。只是,他的形象路人皆知,仅凭那外号就可见一斑,要改观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在张姐这里更不容易改变,张姐摆摆手:你走吧,我可没闲心逸致跟你磨牙。
你这老妹,就是跟你说句话,用不着这样不搭理人吧。嗳,你院子里晾着衣服,挺好看的裙子。你看,你打扮起来,哪像个快六十的人,简直跟个小媳妇似的……
行了,你快闭嘴吧,你地里不忙啊,快走吧,我这里不欢迎你!
你是开小卖店的,怎么还能往外撵顾客呢!
你也不是来买东西的,我忙着呢。
老孙头眼见张姐油盐不进,也是没了办法,不过他还不死心。本来这样说,时机还不够成熟,但他好像没有什么时机了。他从裤兜里摸出一根旱烟卷,用火柴点上,匝了一口,半开玩笑的说:你这妹子还挺能忍的,你还不算上了岁数,干嘛跟自己过不去?村里跟你这么大死了婆娘的老汉儿,还真是没有。你看,你现在是一个人过日子,我也是一个人,咱俩就凑合凑合过吧,到老了也有个伴儿不是?
张姐彻底怒了,用手戳指老孙头:“你都这么大年纪了,真是老不正经,你赶紧出去,要不没你好果子吃。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德性!”
“你这是干嘛,都乡里乡亲的。我跟你说的这些也不是没有道理,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就……”
“滚出去!你再唠叨,我真喊人啦!”
“老妹,我算是服你了。嗳,你刚才说让我撒泡尿照照镜子?我就不明白了,我撒尿的时候为什么要照镜子?你让我照哪里,我自己看不见吗?我一低头就看见了,不用照镜子。我能不能先撒尿,或是先照镜子,我为什么要一边撒尿一边照镜子?我就……”
老孙头还在喋喋不休,就听张姐提高了声音:“闭嘴吧你,滚——”
“你这人……”老孙头叹了口气,“给我拿包烟,我要带过滤嘴的,不是丰收。对,就是那盒金鱼。”
老吊头讨了个老大的没趣,将那盒金鱼烟揣进裤兜,骂骂咧咧的出来了,推起那车麦子时,也不知是嫌麦子沉,还是对某人不满,咕哝着骂了一句,才推起车子一摇三晃的离开了。也难怪张姐会生气,谁知道老吊头是开玩笑呢,还是真的。张姐的第六感告诉自己,老吊头就是对她动了邪念,这当然会招致她的不满。
老吊头的为人,村里人都清楚得很,张姐虽不是陈家沟的人,但在这里居住了这么久,对村里的人或事也算了如指掌。诚然,老吊头说的也没错,张姐的确是一个人生活,老吊头也是一个人,但谁会看上年过花甲的老头儿,谁不喜欢年轻的?
放过牛的都知道,牛就是喜欢吃棵嫩草。这会儿,这棵嫩草正从胡同口转出来,溜溜达达的来到了张姐的小卖店前。先前,他就躲在门口,听了屋里两人的对话,又见到老吊头买烟,他知道老吊头很快就会离开,担心老吊头出来的时候发现,就拐进了就近的胡同里。
张姐还生着闷气,她不是不接受撩拨,这得分人。她已经不再年轻,对异性的需求已没有年轻那会儿那般火热了,要想发生些什么事情,不得自己看上了吗?她一抬头就看见在门外探头探脑的二狗,脸上立时堆上了笑容,笑着招呼起来:小狗蛋,在门口干嘛,快进来啊!
二狗走进去,也不说话,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张姐。张姐也不说话,好像很享受二狗此时的目光,她站起身,开始整理衣裙,一边整理一边打量二狗:你说我这裙子好看吗?二狗说好看,又说张姐你腿上怎么亮晶晶的,闪闪发光呢。张姐笑了:傻孩子,这是丝袜,你知道什么是丝袜吗?二狗想都没想,就说丝袜丝袜,顾名思义,就是用来撕的袜。张姐楞了一下,随即银铃般的大笑起来。
那天,还没到中午,张姐就早早关了大门,商店也提前打烊了。
那天我经过王姐的小卖店时,却没有在意她的小铺是不是打烊了,因为我两眼往前,目不斜视,坚定了目标,就绝不动摇。那天,小雷执意不肯去二狗家吃饭,很快就离开了,而我的肚子却咕噜咕噜的叫起来。
当时就在陈家沟村旁的土岭上,相隔并不远。今天出师不利,我们几个都没能弄多少棉花翎,本就垂头丧气,像是打了败仗的士兵,而我的肚子又不争气,也的确晌午了。我可管不了这么多,先填饱肚子再说,主要是我迫切想再见一次二狗的妈妈辛柔一面。
我知道这样毫无意义,也于事无补,可我当时就是固执的这么想,可见许多日子下来受了二狗的影响颇多。等小雷二人的身影在远处缩成一个黑点时,我折身回了陈家沟。
我几乎目不斜视,就是有行人经过诧异的看我时,我也浑无觉察。我心里只有一个目标,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怕到了二狗的家,二狗在家怎么办?
也没关系,也好久没有看过他家的影碟机了,总之都不亏。我来过一次,自然识得二狗的家,就算没来过,一打听也会很轻易的知道,因为他家的房子最阔绰了,暴发户嘛,自然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我也很自然的到了二狗的家门外,小卖店开着门,门内静悄悄。
这份静谧跟田间地头收割麦子的景象格格不入,却也从心中油然生出几丝世外桃源之感,只是这感觉转瞬即逝。我一颗心怦怦直跳,脑海里很乱,恍若接下来进行的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却也有种难以抑制的狂喜。说来好像有那么几分另类或是怪异,在我却是最迫切的渴望。
二狗的妈妈在家,却没有跟上次那样坐在小卖店里织毛衣,而是捧着一本厚厚的书,正看得入神。我大气不敢出,躲在门边细细打量:她端坐在玻璃柜前,坐在一把小巧的皮椅上,一身干练的翻领西装,将妖娆的身材衬得玲珑曼妙,说不出的优雅,居然还戴着一副方框眼镜,也看不出是近视镜还是老花镜,不施粉黛的脸上白皙如玉,光洁动人,脚下是一双黑色的细高跟,气质高贵。
我对眼镜没有研究,应该不是老花镜,她还这么年轻也不至于老眼昏花。说是近视镜,我也没听二狗说起过,当然我也没问,不过她眼神清澈,明亮有神。
可能我盯了这么久难免呼吸粗重,也或许外面有些噪音,或是辛柔看书累了无意识的一抬头,就发现了猫在门口的我。那一霎,我都有些赧然了。
倒退二十多年,那时的我穿的不算破破烂烂,也好不到哪里去,而手里还拎着一个蛇皮袋子,另一只手还拄着一把铁锹,怎么看都像是个要饭的。不过,当时我的赧然可不是来自于此,而是偷 窥被正主儿当场逮住了。
辛柔只楞了一下,脸上便带上了喜悦:“晓冬,是晓冬吗?”
“是啊,美女——辛——柔姨,是我,我是二狗的同学晓冬。”
辛柔咯咯的笑起来:“你是来找二狗玩的?”
“对,不对。我……我是来找二狗的。”
“噢,他出去了,出去好一会子了,听说是要去学校,你没去学校吗?”
“没有啊,不是放假了吗?”
“说的是啊,这小子肯定撒谎了,说不定去哪儿玩了,就怕下地干活,其实地里也没多少活,他爸爸雇来一辆收割机,很快就打出粒子来了……”
辛柔正说着,忽然住了口,她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也形容不出,说的不准确一点,就像是个在大街上看到了一头恐龙。那时的我在她眼里怎么就成了恐龙了,我干什么了,我不过是在她说话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睛,这又能怎样?
辛柔的脸色稍微红了一下,轻咳两声,咦了一声:“你怎么这副打扮?”我不知她说的是什么,没反应过来:“就是衣服不好看,是我妈给我做的。”辛柔哈哈大笑起来,过了好久,才说:“我不是说这个,你怎么背着袋子拿着镐头,这是干什么去了?”
我低头一看,也莞尔了:“学校里要挖二十斤棉花翎,我从我们村一路赶过来的。”
辛柔瞪大了美目:”二十斤?这么多!”我赶紧解释:“不是,是十斤棉花翎,十斤白蒿。”
“你们老师让挖的?”看她表情,好像还有些不相信似的。
“是的。”
“怎么没听二狗说起过?”辛柔皱眉,很快摇了摇头,“就他这么懒,他肯定不会挖。对啦,挖不够,老师会打你们吗?”
“会的。”
“真的?”辛柔歪着头看我,眼神里满是夸张的惊讶。
我还想说些什么,肚子却打起鼓来。辛柔咯咯一笑,拢了拢鬓边的几丝乱发:“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