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我就是觉得她挺好看的
那天傍晚，二狗望着天上快要隐落山头一轮红日，徘徊起来，就跟我站在村头望着二狗家的小卖店徘徊一样，最终他掉头回了家。
天快要黑了，就算王诗诗老师今天在学校值班，也该回家了。其实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原因，这最主要的原因我也是十几年后才知晓，那会儿他刚从张姐的小卖店出来，担心万一能跟王诗诗发生些什么，会因体力不支而不和谐。
天哪，他居然还在考虑这个。有时他也是太自信了，这个观点我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
第二天一大早，二狗刚吃了早饭，就一溜烟似的出了家门，直奔学校而去。
王诗诗老师虽然轮着在学校值班，但未必就是第一天。他感觉今天一定能在学校里见到她，他的预感一向很灵的，他跟我说起过。早在郑校副要踹他的十几天前，他就有这个预感，果然诚不欺我。
早饭他也只是匆匆吞了几口，相比能单独见到王诗诗老师，吃饭算个啥。为了今天能见到王老师，昨天晚上他还多吃了一大碗米饭，要补充体力，要增加营养，所以他如此矮小肥胖的身躯，竟也在通往学校的林荫道上像是脱缰的烈马，飞窜的兔子，像虎豹，像豺狼，像鬣狗。
等他赶到学校大门口的时候，也不过早上八点多钟，太阳照常升起不久。学校的铁栅栏大门却是紧锁，办公室的房门也上了锁。
怎么，没人？不可能啊，每天都有老师在这里值班啊！难道来早了？也是，这才几点啊，等等吧。
他还有些不死心，围着学校的院墙走一遍，学校里的确空无一人。直到日上三竿，还是没有老师前来。他站在学校门口，却也无计可施。因为铁栅栏两米多高，他是爬不上去的，太胖了；门底下有个钻爬出来的小坑，瘦小的学生能从底下钻过去，但于他却没有什么用处。
他手扶着铁栅栏，有时望望来时的路，更多时候则是直勾勾地望着办公室的房门，里面是王诗诗老师办公的地方。他不止一次的偷看王老师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的样子，但那是在那棵国槐树下，而今办公室里也没有王诗诗老师。
他看得那样出神，那样入迷，以致班主任郝玉兰老师到了近前，他也浑未觉察，直到郝玉兰跟他打招呼，才将他从睡梦般的秘境中挣脱出来。
“陈二狗，你怎么在这里？”
“哦，郝——班主任老师，你怎么来了学校？”二狗几乎吓了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
“我来学校值班啊，你呢？你不在家好好做作业，来这里干吗，你不知道放麦假了吗？”
“老师，我……我路过。”
“哦，真的？”也不等二狗回答，郝玉兰咯咯笑了两声，“你是想王老师了吧？”
被人一下戳中心事，饶是二狗脸皮深厚无比，还是微微的红了脸，但他黝黑的面庞上却看不出多大变化，只看得出他的窘迫，“郝……老师说笑了，我，我就是路过，无意中路过这里。”
“那挺好，那说明心里还是惦记着上学对吧？”郝老师并没有拆穿，从裤兜里掏出钥匙开了锁，“对啦，王老师昨天来值班的，每个老师只值班一天，整个麦假她都不会来了。咦，你的脸色怎么了？”
我疑心郝老师有些明知故问，但没有确凿的证据。二狗努力平静心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我也只是路过，真的，我本来是找……是找晓冬玩的，路过这里。”
这家伙撒个谎居然扯上了我，幸好后来郝老师并没有让我跟二狗当面对质，否则二狗的一张丑脸得往哪里搁呀。
“原来这样，那你不进来玩吗？你看乒乓球桌也闲着，哦，你一个人，那确实没法玩，哈。”郝玉兰说着就推开了一扇大门。
二狗是个很有眼力劲的人，赶忙帮着郝老师推开了另一扇大门。
“谢谢你呀，陈二狗同学。”
“不客气，老师。今天你……老师你值班吗？”
“对啊，轮到我了。对啦，你不在家帮父母收割麦子呀？”
“我家里的地不算多，我还是个孩子，也帮不了什么忙。”二狗说的倒也算实话，至少有一半是实话。他家地里的活确实用不到他，但地却不少。只是他家有钱，雇了联合收割机，倒是用不了多少人工。
“想想你们真是——老师小的时候，对，就是跟你这般大的时候，放了假都要下地干活的，就是平时放了学，也要挎个筐却野外拣柴火呢。”
“老师真可怜！”
“这怎么能叫可怜呢，那个时候都这样的。”郝玉兰又看了一眼二狗，“那老师可要进去了？”
“嗯，好的，老师忙吧，我也要回家了。”
“路上小心点。”
“知道。”也不知二狗当时出于什么心理，已经转过身去了，而郝老师也迈步进了学校，他又回过身，“郝……班主任老师，你的腿真好看！”
郝玉兰也不过走出三四步远，闻声回转身，清丽的眼神中多了一抹诧异，随后眉梢眼角浮起了一抹笑意：“哪里好看？”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脸竟也泛起了红潮。
“就是大腿。”二狗还真是够胆。
“哦。”郝玉兰笑了笑，又要转身，就听二狗说：“就是有一条线，非常性感！”
“一条线？哪有有一条线呀，噢，你是说裤子上的这道褶对吧，这是条新裤子，当然有……”
“不是裤子上的，是腿上的。你的腿很圆润，从腰部下来到屁股，再从屁股到大腿，形成一条完美的曲线，很漂亮，跟两条圆柱一样，对啦，就跟大象腿似的……”
“大象腿？”郝玉兰掩口而笑，白皙的脸上红扑扑的，“腿上还有条线，哈哈，笑死人啦。”
“你还不信，就是这里。”二狗说着就几步过去，弯下腰，同时他的手到了郝玉兰老师的大腿上，“就是这里看见了吗？”
他只是在帮老师找到她腿上的那条线，浑然未发觉郝玉兰并未搭腔，只是他在自说自话。
“叮铃铃——”突然一阵车铃声响传来。
二狗循着声音转头去看，就见一个穿着白背心胡子拉碴的男人骑着自行车经过，身上的白背心都被汗水浸得变了颜色。他只匆匆一瞥，就身躯一晃，险些从自行车上掉下来。
二狗浑不理睬，继续触摸着郝玉兰的大腿说着话。郝玉兰显然也发现了那个白背心，但她还是没有开口，脸上却是不绝的红晕。她抬头看看那白背心，又看看二狗，慌乱中也透着几许决然的义无反顾。
白背心调正车把，继续蹬车，却不时地回头望，骑出不远，突然一个刹车，从车子上跳下来，回转身目不转睛地望着二人，眼神中很是复杂，似乎要骑车回来一探究竟。
二狗见了他这架势，也不敢轻举妄动了，低着头站在郝玉兰面前，一句话也不敢说了。他不敢转头去看白背心，也不知自己该怎么做，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心里盼着白背心快些走，但白背心却不着急，居然点上一根烟，就那么观察着二人，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郝玉兰突然打破了沉默：“这次考试，你的数学成绩很不理想啊，到底怎么回事？”
“没事，我就是不爱学数学。”郝玉兰这一问话，二狗又得以挺直了腰杆。
“不能吧，我看你可是挺喜欢你王老师的，对吧？”郝玉兰有些促狭的笑。
“没有没有，我，我就是觉得她挺好看的。”
“是么，哈哈，你说我好看还是王诗诗好看？”
“这个……都好都好。”
“都好？”郝玉兰咯咯的笑了起来。
远处那白背心观察了好久，也没见到有什么进展，想是乏味了，又不便上前询问，用脚将烟蒂踩熄，又骑上自行车离开了。
那天，那空寂的校园里，只剩下班主任郝玉兰和陈二狗两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