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越廷川陪姜微然去参加了咖啡文化周的活动。下午，他带她去见了自己的朋友们，包括梁俊峰、李擎和程俊等等。姜微然之前就和他们有过交集，大家并不陌生，聚会的氛围很融洽。接下来的两天，他们都是上午出去玩，下午待在书房里。越廷川坐在电脑桌前写论文，姜微然要么练字，要么躺在沙发上看书。她难得不用干活儿，悠闲地过了几天。
十月四号，他们本来想回普洱的。然而越廷川接到表姐的电话，说外婆生病住院了。越廷川担忧外婆，想要回去看看，姜微然就陪他一起去了绍兴。他俩来到医院时，外婆已经脱离了危险，越廷川的舅舅舅妈等亲戚在病房里照看着。看到越廷川回来，外婆的心情好了不少。越廷川把姜微然介绍给家里的亲戚们，一天下来，大家都互相熟悉了。白天他们在医院里陪伴外婆，晚上住在附近的酒店。两天后，外婆出院了，于是大家把她接回了凌宅。
外婆休息后，越廷川带着姜微然在凌宅里散步。他们穿过一条条走廊，经过一座座亭台轩榭，来到一座阁楼。阁楼里有一间藏书室，里面放着许多古籍。姜微然看着那一排排古籍，叹道:“外婆家竟然有这么多古籍啊，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越廷川拿起一本古籍看了看，说道:“很多古籍，已经捐给博物馆了。”
“外婆是不是很喜欢看书呢？”姜微然好奇地问。
越廷川把书放回原处，微笑道:“凌宅的人，没有不爱看书的。”
姜微然道:“原来你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的，难怪如此有书卷气。”
越廷川笑了笑，“我只是儿时在这里生活过几年，后来就去上海了。”
姜微然在书柜间走着，她经过古籍区，来到现当代文学专柜。她看着那些书，问越廷川:“这些书，可以取下来看吗？”
越廷川道:“这些书都是我母亲留下的，可以随便看。你若是喜欢，也可以带走。”
姜微然的目光掠过一排诗集，落在一本《素心集》上。她伸手去取书，书有点高，她够不到。越廷川帮她取下诗集，姜微然说了一声“谢谢”，随后走到桌前坐下，开始翻阅起来。越廷川在她对面坐下，默默地看着她翻书，眼里满是温柔。姜微然看了几首诗，饶有兴致地说:“这些诗的风格，和朦胧诗派很接近。”
越廷川看了一眼书的封面，作者一栏写着“凌素馨”三个字。“我母亲的诗歌，受到朦胧诗派的影响很深。她很喜欢舒婷、北岛的诗。”他道。
“你母亲？”姜微然疑惑地看着他。
“这本诗集是我母亲的。”越廷川道。
“你的母亲这么有才华啊？”姜微然有些惊讶。
“谢谢。”越廷川微微一笑。
姜微然道:“记得你说过，你的父亲曾经也是文艺青年。他们就是因为共同的爱好而走到一起的吧？”
越廷川道:“他们之间的故事，简直就像一部电影。只可惜，是一部悲剧。”
姜微然抬眼看着他，眼里有一丝好奇。她想知道其中的故事，可他说这是“悲剧”，她又不便开口询问。
越廷川微微一笑，讲道：“我的父亲、母亲，还有莫老师，是大学时的同窗好友。因为有着共同的文学理想，我的父亲母亲渐渐走到了一起。凌家是书香门第，也是赫赫有名的浙商，母亲的家境很优渥。可是对比父亲的家族，仍有差距。爷爷奶奶觉得我母亲家境普通，配不上父亲，一直想要拆散他们……我父亲不顾任何人的反对，执意和我母亲结了婚。只可惜，他们的婚姻不到一年，就因为奶奶的强势而告一段落了。离婚后，我母亲回了绍兴。在奶奶的安排下，我父亲再婚了。一次偶然的机会，父亲得知我母亲带着我生活，他才知道我母亲离婚的时候已经怀有身孕。奶奶得知此事，便想把我接回去。因为我父亲和现任妻子结婚了两年，一直没有孩子……”阳光透过古旧的窗棂，洒在地上。姜微然看到空气中的尘埃缓缓浮动着，显得越廷川的身影有些模糊。她隔着光线看着他，仿佛陷入了梦境一般，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恍惚间，周围的一切都泛黄了，好像他们回到了上个世纪，亲眼看见了这一切。
“他们的故事，真是曲折啊……”姜微然轻柔的话语，如同一句梦呓。
越廷川道:“当时我已经三岁了，我母亲不肯让我回越家，奶奶就用了一些手段，打压凌家的生意。后来我母亲迫不得已，就把我的抚养权让给了父亲。母亲每个月都会去上海看我，我五岁那年，有一次她来看我，返回的途中，遇到了车祸。”
讲到这里，越廷川的声音戛然而止。原本就沉闷的藏书室，此刻变得更加压抑了。姜微然轻轻握住他的手，心疼地说:“你那时候，一定很难过……”
越廷川看着她，她温柔的眼神宛如针线，把他心里的伤痕缝合了。他道:“如果不是父亲非要把我接到身边，我母亲就不会出意外。”
“也许你父亲也很自责。”姜微然道。
“正是因为他心里自责，所以想要让我回去接管越海集团。”越廷川道。
“那你要回去吗？”姜微然问。
“我不想回去。越海集团是爷爷创立的。而我母亲的悲剧，是他们造成的。”说完，越廷川垂下了眼眸。在昏暗的藏书室里，他的目光显得格外黯淡，就像尘封了几百年的古籍，没有一丝阳光照过的痕迹。姜微然起身走到他身旁，轻轻地抱了抱他。他拍了拍姜微然的手，淡然地说:“我没事……”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姜微然安慰道。
越廷川点点头，将她揽到自己身边坐下。随后，他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凌素馨穿着宝蓝色的旗袍，面带微笑，温柔而美丽。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儿，那是儿时的越廷川。
姜微然看着照片里的凌素馨，不由得说:“你的母亲真美……”
越廷川道:“我母亲有很多优点，容貌只是其中之一。她爱阅读，会写诗，还会弹钢琴。莫老师也喜欢过她。我曾想，如果母亲当初选择了莫老师，也许她的婚姻会幸福。”
姜微然道:“对待感情，女人往往更愿意跟着内心走，选自己爱的，而不是合适的。”
越廷川把照片放回原处，随后把抽屉推了进去。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往事再次被封印了。他道:“也许是吧。我母亲去世后，莫老师和我父亲绝交了。直到我考上F大中文系，机缘巧合地成为了他的学生，他和我父亲的关系才渐渐缓和过来。”
姜微然道:“曾经的恩怨，他们应该释怀了吧。”
“释怀了。”越廷川笑了笑，“两位老人家现在关系很好，很好……”
他俩在阁楼里待了一会儿，姜微然觉得有点闷，越廷川便带她去外面散步。他俩牵着手，走在古色古香的街道上。越廷川告诉姜微然，他上次走在这里，心里就盼着将来能与她在这里漫步。如今，想法终于变成了现实，这种感觉很奇妙。姜微然挽着他的手臂，幽幽道:“你上次在这里漫步的时候，我独自在深山面对风雨，心里不知道有多无助呢。”
越廷川微微一笑，低头看着她说:“你是在责怪我当时没能陪在你身边吗？”
“当然不是了。”姜微然笑了笑，“我是在感慨命运的起伏。”
越廷川轻轻搂住她的肩，体会着她的话。他微微抬头，看了看晴朗的天空，说道:“命运起伏，人生跌宕。幸运的是，我们能够携手前行，一起走这条路。”
“是啊。遇见你，是我的幸运，也是你的幸运……”姜微然依偎着他，含笑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