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柱空间亘古的寂静被小女孩压抑的啜泣声撕破。荧儿跪坐在冰冷的青铜地面上,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冰凉的小手紧紧抓着李宵胸前的衣襟,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哥哥苍白的脸孔毫无生气,肋下那狰狞的伤口被一层死寂的冰霜覆盖,只有一丝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赤金火苗,在冰霜缝隙中顽强跳动,像寒夜里最后一粒不肯熄灭的火种。
“哥……醒醒……”荧儿的声音带着哭腔,一遍遍呼唤,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心头。环顾四周,那些高耸入云的青铜傩柱沉默地矗立,形态各异,散发着古老而沉重的威压,如同俯视蝼蚁的神祇。这熟悉又陌生的空间,此刻空旷得令人窒息。
就在绝望几乎要将小小的身躯压垮时,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暖意,从她按在李宵胸前的手心传来。不是来自哥哥冰冷的身体,而是……源自她自己的心口!
那感觉难以言喻。仿佛心窝深处那团被“冰魄”屏障死死封冻的凶煞熔岩,在某种力量的引动下,极其微弱地搏动了一下。搏动并非狂暴的冲击,更像沉睡巨兽一次无意识的翻身,带来的并非毁灭的热浪,而是一股……极其精纯、带着原始生命气息的温热暖流!这暖流瞬间冲散了心脉附近盘踞的寒意,让她因凶煞沉寂而滞涩的微弱气血,骤然加快了一丝!
荧儿猛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哥哥肋下那点微弱的赤金火苗。
是它!那点恨火守护下的生气,在哥哥濒死之际,竟然与她心口深处沉寂的凶煞之力,产生了一丝奇异的共鸣!凶煞之力并非释放毁灭,而是在这共鸣之下,反哺出了一丝精纯的生命本源之力!
这丝力量极其微弱,如同初春冻土下探头的嫩芽,稍纵即逝。但它带来的温热感,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荧儿心中巨大的恐惧和无助。
一个懵懂却无比清晰的念头在她小小的脑海里炸开:我能救哥哥!像哥哥救我那样!
荧儿立刻屏住呼吸,努力回忆刚才那奇异感觉的来源。她闭上眼睛,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心口深处那团被冰魄隔绝的庞然大物。
冰冷。死寂。厚重。
那是“冰魄”屏障的感觉,是万殇留下的最后守护。屏障之下,是更深沉的、令她本能感到畏惧的凶煞熔岩,散发着冰冷与毁灭的气息。她不敢深入,只是将意念集中在屏障与心脉交接的边缘,如同最耐心的猎人,等待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二十四柱空间恒定的微光似乎也黯淡了几分。李宵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肋下那点赤金火苗的跳动也愈发艰难。
就在荧儿心急如焚,几乎要放弃时——
嗡!
心口深处,那沉寂的凶煞熔岩,再次极其轻微地搏动了一下!一股比刚才更清晰、更温暖的精纯暖流,如同破茧而出的蝴蝶,瞬间透过了“冰魄”屏障的缝隙,涌入了她的心脉!
就是现在!
荧儿毫不犹豫,用尽全部意念,引导着这股刚刚涌出的、带着她生命本源气息的温热暖流,顺着她紧贴哥哥胸膛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渡了过去!
嗤——!
那丝精纯温暖的生气,如同投入冰湖的热油,瞬间没入李宵肋下那被死寂冰霜封印的伤口!
覆盖伤口的死寂冰霜猛地一颤!一道极其细微的裂痕在冰霜表面绽开!冰霜之下,那点顽强跳动的赤金恨火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火苗骤然窜高了一丝,爆发出微弱却顽强的光芒!光芒之中,隐隐浮现出极其微小的、带着玄奥韵律的惊蛰雷纹!
这突如其来的生气注入,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上投下了一颗种子。李宵体内那近乎枯竭的经脉深处,沉寂的惊蛰雷力余烬如同冬眠的蛇被惊雷唤醒,猛地跳动了一下!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撕裂阴霾意志的苍白电光,在余烬中艰难地滋生出来!
“呃……”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呻吟从李宵口中逸出。
“哥!”荧儿惊喜地叫出声,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这次是喜悦的。她感受到了!哥哥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她不敢停歇,立刻再次集中精神,更加努力地去感受、去引导心口深处那沉寂凶煞之力偶尔搏动时逸散出的生命暖流。
一次,两次……每一次凶煞之力微弱的搏动,都伴随着一股精纯生气的反哺。荧儿如同一个蹒跚学步的稚童,笨拙却无比专注地将这股力量引导渡入李宵体内。
李宵肋下的伤口,那层死寂冰霜在赤金恨火与惊蛰雷纹的联合冲击下,裂痕越来越多。冰霜下被强行拘束的凶煞侵蚀之力与玄冰寒气开始不安地躁动,试图反扑,却被那新生的、微弱的惊蛰雷力死死钉住、消磨。一丝丝带着污浊气息的黑气从裂痕中丝丝缕缕地渗出,又被赤金恨火焚烧殆尽。
李宵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了一些,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是随时会断绝的模样。惨白的脸上,也终于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
荧儿累极了。每一次引导生气都耗费着她巨大的心神,心口深处那凶煞之力的每一次搏动,虽然带来了救命的生气,却也让她感受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沉重负担。她的小脸比之前更加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小小的身体微微发抖。
但她咬着牙,小手依旧紧紧按在哥哥的伤口旁,不肯移开半分。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嗡——!!!
整个二十四柱空间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嗡鸣声并非来自某根傩柱,而是源自这片空间的本身!那恒定的、带着古老气息的微光瞬间变得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一股深沉、浩瀚、带着审判与审视意味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汐,瞬间席卷了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荧儿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恐怖威压笼罩,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小脸瞬间憋得通红,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她体内沉寂的凶煞之力在这股威压的刺激下猛地剧烈波动起来!心口深处那“冰魄”屏障剧烈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碎裂声!屏障下的凶煞熔岩疯狂涌动,毁灭的气息如同即将冲破堤坝的洪水,瞬间冲击着她的心神!
“啊!”荧儿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抱着头蜷缩下去。渡入李宵体内的生气瞬间中断!
那股浩瀚的威压并未散去,反而如同无数双冰冷的目光,穿透空间,死死锁定在荧儿身上!仿佛一个沉睡的巨人被某种禁忌的气息惊醒,带着无边的怒意和毁灭的意志!
沉睡中的李宵仿佛也感受到了这灭顶的危机。在荧儿尖叫中断生气的瞬间,他肋下那点刚刚壮大了几分的赤金恨火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轰——!
不再是微弱的火苗,而是一道凝练的、带着不屈守护意志的赤金火流,如同愤怒的炎龙,咆哮着从他肋下伤口喷薄而出!
这火流并未攻击,而是瞬间化作一道半圆形的、燃烧着赤金火焰的护罩,将李宵和蜷缩颤抖的荧儿牢牢笼罩在内!
嗤嗤嗤——!
赤金火焰与那无形的空间威压猛烈碰撞,发出刺耳的灼烧声!护罩剧烈震荡,火焰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被压垮!但这火焰之中蕴含的恨意与守护意志,却异常顽强地抵抗着那来自整个空间的浩瀚压力!
与此同时,李宵体内,那刚刚被荧儿渡入的生气和他自身被唤醒的最后一点惊蛰雷力,在这股生死危机的极限压迫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矿石,开始了疯狂的融合与蜕变!
轰隆——!
一声只有李宵灵魂才能感知的巨响在他意识深处炸开!枯竭的经脉被强行贯通!那点新生的、微弱的惊蛰雷力,在恨火守护的生气催逼下,瞬间膨胀、凝练!
不再是苍白微弱的电光,而是一道凝练如实质、跳跃着狂暴雷纹的苍白雷霆!这雷霆带着撕裂一切阴霾、唤醒沉睡生机的原始意志,在他体内奔流咆哮!所过之处,侵入的玄冰寒气被瞬间蒸发驱散,凶煞的侵蚀之力被雷霆撕裂、湮灭!
二十四节气剑道——惊蛰剑意!于生死绝境,于守护执念中,浴火重生!
“咳!”李宵猛地睁开双眼!
不再是之前的迷茫与虚弱,那双眼中,跳跃着苍白的雷光!锐利,清醒,带着一种历经生死淬炼后的沉凝与……冰冷的怒意!
他瞬间感知到了外界的一切——护罩外那浩瀚恐怖的空间威压,护罩内蜷缩颤抖、气息混乱濒临失控的荧儿!
“荧儿!”李宵低吼一声,声音带着雷霆的嗡鸣。他顾不上肋下伤口传来的剧痛(冰霜封印已被恨火冲破大半,伤口暴露,鲜血再次渗出,但内里的侵蚀已被新生的惊蛰雷力强行镇压),一把将妹妹拉入怀中,同时右手并指如剑,毫不犹豫地刺向头顶那摇摇欲坠的赤金火焰护罩!
指尖,苍白狂暴的雷霆缠绕跳跃!
“惊蛰·启蛰!”
轰——!!!
一道凝练到极致、带着撕裂万古阴霾意志的苍白雷光,如同破开混沌的第一道春雷,以李宵的指尖为起点,狠狠刺穿了赤金火焰护罩,直冲二十四柱空间的穹顶!
雷光所过之处,那无形的、浩瀚的空间威压如同被烧红的利刃切开的牛油,瞬间被撕裂出一道巨大的口子!狂暴的雷霆意志蛮横地冲击着空间的规则,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整个二十四柱空间的震动瞬间加剧!所有青铜傩柱同时爆发出强弱不一的光芒,古老的傩纹在柱体上疯狂流转、明灭!那锁定荧儿的恐怖威压,在这道蛮横的、带着原始生发与破邪意志的惊蛰雷光冲击下,竟然出现了一丝凝滞和混乱!
李宵借着这一剑之威,抱着荧儿,脚下雷光一闪,如同瞬移般冲出了赤金护罩的范围,落在远处一根相对低矮、形态古朴、柱体上镌刻着代表“谷雨”傩纹的石柱阴影之下。
几乎在他落地的瞬间!
轰隆——!!!
一道粗大无比、散发着无尽威严与毁灭气息的暗金色光柱,如同天神降下的裁决之矛,精准无比地轰击在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
赤金火焰护罩如同纸糊般瞬间湮灭!那片区域的青铜地面被硬生生轰出一个巨大的深坑,坑壁光滑如镜,边缘还残留着暗金色的毁灭能量,发出滋滋的声响,空间都呈现出扭曲的波纹!
李宵抱着荧儿躲在谷雨柱的阴影里,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刚才若慢上一瞬,后果不堪设想!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妹妹。
荧儿小脸煞白,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但心口深处那剧烈的凶煞波动,在脱离了空间威压的锁定和谷雨柱(生机滋养之意)气息的微弱安抚下,终于缓缓平复下去。覆盖心脉的“冰魄”屏障虽然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却终究没有彻底破碎。
“哥……”荧儿虚弱地睁开眼,看到李宵锐利如电、带着雷霆余韵的双眸,泪水瞬间涌了出来,“吓死荧儿了……”
李宵紧紧抱着她,心中后怕不已。他抬头望向空间穹顶,眼神凝重如冰。刚才那恐怖的暗金光柱,分明是二十四柱空间本身规则的具象化攻击!它为何要攻击荧儿?是因为她体内沉寂的鬼王凶煞之力?还是因为万殇的破碎傩柱彻底湮灭,触动了某种禁忌?
他感受着体内奔流不息的新生惊蛰雷力,虽然依旧不算强大,却充满了勃勃生机与破邪意志。肋下的伤口传来阵阵剧痛,但新生的雷力正不断驱散残留的侵蚀,修复着创伤。恨火依旧在伤口处燃烧,守护着最后的生气核心,与惊蛰雷力相辅相成。
力量回来了,甚至更强。但这二十四柱空间,却变得比那冰狱更加凶险莫测。这里不再是无人的囚笼,而是一个被惊醒的、带着敌意的巨兽。
出路在哪里?如何带着荧儿,避开这空间的“天罚”,活着离开?
李宵的目光扫过周围沉默的傩柱。惊蛰剑意重生,他对于节气流转、生发破邪的感悟更深了一层。或许……这些代表着不同节气之力的傩柱,并非只是死物?
他的目光最终落向空间的深处,落在那根最高大、最靠近中心位置、柱体上镌刻着代表“立春”万物复苏傩纹的巨大石柱。
立春,二十四节气之首,阳气初生,万象更新。
那里,或许隐藏着离开的关键?也是这片空间“生机”所在?
但通往立春柱的路径,必然暴露在空间穹顶的“注视”之下。刚才那一击的毁灭力量,绝非现在的他能正面抗衡。
李宵低头,看着怀中依旧虚弱、体内凶煞与冰魄勉强维持着脆弱平衡的妹妹,又感受了一下体内奔腾的惊蛰雷力与守护的恨火。
前路艰险,九死一生。
但他眼中没有丝毫退缩,只有磐石般的坚定。他轻轻擦去荧儿脸上的泪痕,声音低沉却带着雷霆般的意志:
“荧儿不怕。哥带你……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