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龙绡逆鳞
玉石船驶入东海深处时,海面突然泛起琉璃色的涟漪。阿九腕间的银镯与龙纹玉佩相触,在紫檀木船板上投射出半透明的海图,图中标记的“龙门礁”正泛着朱砂般的红光,光纹里游动着细小的银鱼虚影。跳跳突然对着左侧海域狂吠,雪白的尾巴扫得船舷的铜铃叮当作响,那里的浪花里浮出片巴掌大的龙鳞,鳞纹间流转的金光与云岫刀身的神纹如出一辙,甚至连纹路转折的弧度都分毫不差,仿佛同出一源。
“是龙族少主敖辰的逆鳞。”苍牙的医书自动翻到龙族篇,泛黄的纸页上,插图里的少年龙子正皱眉吹着海螺,墨色发丝被海风掀起,露出左耳那颗鸽子蛋大的避水珠,水珠里隐约可见青丘的桃花影。“书上说他是敖广最小的儿子,修行三百年却总爱化人形游荡,常穿件月白鲛绡袍,性子比万年玄冰还冷三分。”苍牙用指尖点了点插图旁的小字注脚,“唯独对青丘的狐狸格外容忍——据说他幼时化原形在青丘溪涧玩水,被猎人的网困住,是当时还是幼狐的胡月瑶用狐狸火帮他烧断了网,至今枕下还压着她送的暖玉。”他话音未落,船身突然剧烈倾斜,仿佛被什么东西从底下狠狠顶了一下,舱里的药罐噼里啪啦摔了一地,其中一罐桃花蜜摔在甲板上,流出的蜜汁在船板上凝成小小的桃花形状。
云岫的青铜刀劈开浪花时,看见条银蓝色的龙尾正扫向船舵。那龙尾覆盖着菱形鳞片,每片鳞上都嵌着细碎的珍珠,在阳光下折射出虹光,尾尖的倒刺闪着寒芒,却在即将触到船板时骤然停住——雪狐幼崽雪球趴在雕花船舷边,举着颗从神墟带出来的金果,圆滚滚的小身子随着船身摇晃,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满是天真,金色的睫毛上还沾着早上没擦干净的奶渍。龙尾的主人显然愣了一下,浪花里渐渐浮出个青衣少年,墨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水珠顺着下颌线滴落,在锁骨处积成小小的水洼,左耳的避水珠折射出七彩虹光,正死死盯着云岫耳后那枚桃花印记,瞳孔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像是愤怒又像是困惑。
“人族怎么会有神族印记?”少年的声音带着海水的凉意,像是冰块撞击玉石,他指尖一弹就将金果吸到掌心,却在触到果子的瞬间脸色骤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是神墟的鸿蒙果!你们去过北境?”他突然抬手掀起巨浪,浪尖上浮现出被魇根缠绕的定海柱幻影,柱身上的龙纹正被黑气一点点吞噬,“既然见过神墟的光景,就该知道龙族不欢迎外人,尤其是带着桃花印的——当年就是神族用这印记骗走了我族的镇水诀,害得三百龙族护卫被魇根吞噬,尸骨至今沉在黑海沟!”
李念的狐狸牙手链突然飞出,七颗獠牙在少年眼前排成弧形,红光在他眉心映出小小的狐影。手链投射的红光里,浮现出青丘胡月瑶的虚影,她正对着块冰镜嗔怪:“敖辰你这小气鬼,上次借你的龙绡帕还没还呢,怎么对我的朋友这般无礼?”虚影里的胡月瑶晃了晃手腕,腕间的银铃串叮当作响,“那戴银镯的姑娘是阿九,人可好了,还有那个带桃花印的是云岫,别看他冷冰冰的,对同伴可护着了——你要是敢欺负他们,我就带着青丘所有狐狸去东海拔你的龙鳞!”少年耳坠的避水珠突然亮起,竟与虚影里的冰镜产生共鸣,他脸上的冰霜瞬间融化大半,耳根悄悄泛起胭脂红,却仍梗着脖子别过脸,假装看远处的海平面。
“胡月瑶的朋友又如何?”敖辰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鸿蒙果,果皮上的纹路在他掌心印出淡淡的金痕,“定海柱下的魇根已缠上龙骨,我父王被困在那里七天七夜,龙角都被黑气蚀掉半寸,龙须上还沾着化不掉的墨汁。”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阿九手中的双生笛,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疏离,“你们这点微末道行,去了也是送命。”话虽刻薄,他却屈指一弹,将片龙绡帕抛给阿九,帕子上绣着的潮汐阵图比老龙敖钦说的多出七处暗礁标记,每个标记旁都用银线绣着极小的龙形,龙睛处用的竟是鸽血红的珊瑚珠,“走紫珊瑚那条岔路,避开血水母群——那些东西的毒液能蚀穿神族战甲,你们的船板更经不起折腾。”
雪球突然叼着龙绡帕往船底拖,圆滚滚的身子在甲板上拖出道浅痕,帕子边缘的流苏扫过船板,留下淡淡的银辉。众人跟着掀开甲板时,看见船底粘着片黑色藤蔓——正是神墟的魇根残株,根须正顺着船板的缝隙往里钻,接触到阳光的部分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带着铁锈味的黑烟。敖辰脸色骤变,袖中飞出把银剑,剑身刻着细密的龙纹,剑气劈出的蓝光将藤蔓冻成冰碴:“这些东西怎么会缠上你们?”他突然凑近阿九,鼻尖几乎碰到她腕间的银镯,呼吸间带着淡淡的龙涎香,像是雨后初晴的海面气息,“你的镯子……有雀氏的灵力!这蓝莲花纹,是雀云瑶前辈的印记!”
“她是雀云瑶前辈的后人。”苍牙适时翻开医书,书页上雀云瑶与龙族先祖的盟约图清晰可见,图中女子的银镯与阿九的分毫不差,连蓝莲花纹的花瓣数量都一样。“我们来东海是为续魂灯,想救被魇根吞噬神智的生灵,包括龙族被困的族人。”他指尖点向少年腰间的玉佩,那里刻着的龙纹与阿九的玉佩刚好能拼合成完整的圆,龙睛的位置正对着玉佩上的桃花印记,形成奇妙的呼应,“你看,三族的信物本就该合在一起,这是千年前就定下的缘分。”
敖辰的耳根红得更厉害,猛地转身掀起浪花遮住脸,浪花溅在甲板上,凝成小小的珍珠。“谁要和你们这些外族凑一起?”他嘴硬道,声音却比刚才柔和了许多,但他掀起的浪花却在船周围织成半透明的屏障,将袭来的血水母全部挡在外面。那些水母伞盖上的眼睛正泛着黑气,伞沿垂着的触须缠着细小的骸骨,显然已被魇根感染,被浪花拍碎时喷出的毒液在海面上烧出滋滋作响的黑洞,黑洞边缘还残留着细碎的鳞片,看得出是年轻龙族的鳞甲。
阿九突然举起双生笛,笛身的龙纹与少年腰间的玉佩同时亮起,发出和谐的共鸣。当骨笛与狐骨相触的刹那,周围的海水突然静止,浮现出古老的画面:龙族先祖与雀云瑶、狐族大祭司跪在盟约石碑前,以龙血、狐火、人泪立下誓言,石碑周围的海水浮着无数发光的文字,组成“三界共生”的古老咒语。敖辰的瞳孔骤缩,墨发无风自动,左耳的避水珠剧烈闪烁:“这是……三族盟约的真容?我父王说过,真正的盟约早在千年前就被神族销毁了,龙宫档案室里只留下些残缺的拓片,上面的字迹早就模糊不清!”
“所以更该去看看定海柱下的真相。”云岫的青铜刀指向东方的漩涡,那里的海水正在逆时针旋转,漩涡中心隐约可见金色的光柱,光柱里浮动着无数细小的龙影,像是在守护什么。“你的族人或许不是被魇根困住,而是在守护什么。”他耳后的桃花印记与少年的龙纹玉佩产生共鸣,在海面上凝成“共生”二字,字迹边缘泛着淡淡的虹光,“龙族向来守护真相,不该被过去的仇恨蒙蔽双眼。”
敖辰突然化作银蓝色的巨龙,鳞甲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展开的双翼遮去小半片天空,翅尖划过云层,留下淡淡的虹光。他在船周围盘旋三圈,龙尾扫过海面时激起万千水珠,在空中凝成道彩虹,将玉石船笼罩其中。“上来吧,龙族少主说话算话。”他的声音在海面上回荡,带着龙形特有的威严,“但说好,若是你们敢碰定海柱下的龙晶,就算胡月瑶带着青丘所有狐狸来求情,我也会拆了你们的骨头喂鲨鱼。”他的背脊宽阔得能容下整艘船,鳞甲间长着柔软的银蓝色鬃毛,摸上去像最细腻的丝绸。
雪球第一个爬上去,在龙背上打滚时,金色的绒毛沾了层细碎的龙鳞,远远看去像只撒了金粉的雪球,格外可爱。李念摸着龙鳞间长出的海草,发现草叶上竟开着极小的桃花,花瓣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触碰时水珠化作极细的银线缠上指尖,带来微凉的触感。苍牙的医书在龙背上自动书写,新出现的字迹里混着龙涎香,记载着敖辰三岁时化原形卡在珊瑚丛,尾巴被海胆扎得嗷嗷叫,还是路过的青丘幼狐帮他咬断藤蔓的糗事,旁边还画着只哭唧唧的小龙崽,龙角上挂着海草,模样委屈又滑稽。
“不许看!”敖辰的龙尾突然拍了下船板,震得医书差点合上,却在触及阿九的银镯时轻轻顿住,尾尖的倒刺都收了回去,生怕伤了她。阿九正望着漩涡中心的光柱出神,那里的金光里隐约可见与双生笛同源的纹路,像是有人用龙血画上去的,蜿蜒流转,充满生命力。她突然明白,这傲娇的龙族少主从一开始就不是想阻拦,而是在试探——试探他们是否真的懂“三界共生”这四个字的分量,是否值得龙族交出守护千年的秘密。
当巨龙载着船冲进漩涡时,阿九听见敖辰在浪花里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只有离得最近的她能听见:“其实……胡月瑶早就传信来说,有个戴银镯的姑娘会带双生笛来,让我务必护你们周全。”他的龙鳞突然泛起红光,在海面上映出条铺满珊瑚的路径,每株珊瑚都开着白色的小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前面就是潮汐阵,跟着我的鳞片走,别踩那些会发光的沙粒——那是被魇根感染的龙族亡魂所化,一触就会化作蚀骨的黑烟,连龙鳞都挡不住。”
跳跳突然对着路径尽头狂吠,声音里带着警惕,那里的珊瑚丛中竖着块半截的石碑,碑上“龙护”二字正被黑色藤蔓啃噬,笔画边缘已变得模糊,仿佛随时会消失。敖辰的龙瞳瞬间变冷,银剑再次出鞘,剑气比刚才凌厉了数倍:“看来不用等定海柱了,这些东西早就蔓延到龙门礁。”他剑气所及之处,藤蔓纷纷化作黑烟,却在消散前发出刺耳的尖啸,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海面上顿时涌起大片黑雾,带着浓烈的怨气。
阿九举起双生笛,这一次,敖辰的银剑与云岫的青铜刀同时共鸣。三股力量交织成金色的网,将碑上的黑气缓缓剥离,露出底下藏着的小字:“龙绡可裹魂,逆鳞能镇魂。”雪球突然指着敖辰左耳的水珠坠,那里正渗出金色的液体,滴在石碑上竟让“护”字的最后一笔渐渐显形,液体所过之处,碑面开出细小的蓝莲花,花瓣上还沾着金色的光点。
“是父王的气息!”敖辰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龙尾卷起的浪花里浮现出敖广被困的身影,老龙王的龙角上缠着黑色藤蔓,原本光洁的龙角变得黯淡无光,手中的续魂灯忽明忽暗,灯芯竟是枚鸽蛋大的龙晶,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他在指引我们……定海柱下的不是魇根本体,是被封印的神族叛将苍梧!千年前就是他篡改了盟约!”
当最后一片黑气被净化时,珊瑚丛突然开出大片蓝莲花,花瓣上的露珠里映出下一站的地图——西荒魔域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最高的魔山上飘着面黑旗,旗上绣着狰狞的兽影。敖辰化作人形落在船板上,左耳的水珠坠与阿九的银镯轻轻相触,发出清越的响声,像是玉石相击。“算你们有点本事。”他别过脸递来个海螺,螺口处镶嵌着细小的龙鳞,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到了魔域吹这个,龙族虽不掺和神魔恩怨,但……欠胡月瑶的人情,总得还。”
云岫接过海螺时,发现少年的指尖悄悄往里面塞了片龙鳞,鳞上还带着淡淡的体温,像是还残留着龙族的灵力。李念的狐狸牙手链突然缠上少年的手腕,七颗獠牙在他腕间烙下淡淡的红痕,形成奇特的契约印记:“这是青丘的契约印,胡月瑶说这样你就不能反悔啦,只要我们吹海螺,不管你在做什么都得来帮忙。”少年的耳根瞬间红透,转身化作龙形扎进海里,浪花里飘出句含混的话:“谁、谁会反悔!”尾音里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笑意,像是春风拂过湖面,荡起温柔的涟漪。
玉石船顺着新出现的洋流前行,船尾的风铃与海螺共鸣,奏出清越的调子,在海面上远远传开。阿九将敖辰给的龙鳞贴在双生笛上,笛身的龙纹顿时变得鲜活,与桃花纹、狐尾纹交缠流转,在阳光下泛着七彩的光,仿佛有了生命。苍牙的医书里,新的纸页正在浮现魔域的记载,墨迹间仿佛能听见魔族的号角声,还夹杂着隐约的龙啸,预示着新的征程。
“看来西荒的路,会更热闹。”云岫摩挲着青铜刀上的龙鳞印记,刀身映出的魔域剪影里,最高的魔山上正飘着面绣着黑莲的旗帜,旗角缠着淡淡的黑气,透着不祥的气息。雪球抱着新得的海螺打了个哈欠,金色的睫毛上沾着龙鳞粉末,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藏着整片东海的星光,也藏着龙族少年别扭又真诚的祝福,为这段即将到来的未知旅程,增添了几分温暖与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