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十)
书名:十八般江湖 作者:多少丁 本章字数:4521字 发布时间:2025-07-29


赫以北武功再高,能以一剑之力使得渡船脱离弓箭射程区域,但远不能将渡船送至对岸。尽管此时的官兵已自顾不暇。

所以想要过河还是得靠自己。但崔狗儿现在不止是想过河了,那就得跟船老大好好勾兑勾兑。

巧的是船老大和他的小弟们活过来了。他们当然知道自己已经上了别人的“贼船”,能引发官兵大围剿,这帮狗马混杂的家伙不是杀人犯就是杀人惯犯。所以适时地活了过来。船老大问崔狗儿:

“请问小爷,继续渡吗?”

崔狗儿连连摆手:“不渡了。”

“回去?”

“回去您就违约了,”崔狗儿掰着手指头,“我付给您双倍的运费,您违约了也得翻番赔偿,那就是四四十六倍。”

“你这是连脚趾头都算上了吧?”

“要不报官,让官来算?”

“我不回去。不回去就不算违约。”

“一起在河里呆着?”

“不呆。我渡。我履行职责。”

小滑头碰上老滑头了。崔狗儿来狠的:

“您怕不怕狗咬?”

“怕。小爷这是在逼我弃船逃生吗?”

“您的思维能力怎么能如此超前呢?”

“两个月了,整整两个月没活儿干了,是想将船扔了。然后四处流浪,趁着还算年轻,顺道看看有没有需要入赘女婿的人家。”

“这么说我还威胁不了您了?”

“小爷威胁我做甚?人穷,命也不值钱。我不值得您威胁。小爷得把聪明才智运用在挣大钱上面。”

崔狗儿对崔花雨说:“这人太不靠谱了。拿他没办法。”

崔花雨淡淡地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拿钱砸死他。”

“穷习惯了,没能想到这一招。就用这一招。”崔狗儿狂笑一阵,然后回到船老大身上:“您怕不怕被钱砸死?”

“这个不怕。”

“我砸了?”

“使劲砸。能死在钱手里,是我今生最崇高的理想。”

“还真的是不怕。那就给您一笔大生意做。”

“多大?”

“跟皇帝一样大。”

“要不要命?”

“不要。”

“现金交易?”

“当然。”

“成交。”

“老子还没说具体生意呢,您就急着成交了?”

“不要命又有现金拿,能不急着成交吗?”

“有道理。”

“请小爷明示。”

“咱不回去,也不上岸,就跑一趟长途,绕道大运河,能走多远走多远……请问大运河往北,最远能到哪儿,能到天边不?”

“回小爷的话,到不了天边,最远到幽州。”

“成交,”崔狗儿大腿一拍,“就幽州了。”

“就算幽灵洲也没问题……小爷与小民在通往遨游大唐的道路上迈进了一大步,但距离出发还差一小步。”

“您能不能再斯文一点?”

“在钱面前装斯文就等于杀人放火。”

“飞红雪,上钱。”

作为护钱使者,十一狗抬着一个大箱子来了。

“随便拿,挑最大个的拿。”崔狗儿亮大招了,亮出了安庆绪预支的官银,也就是大钞啦,他说:“一人只能拿一个。”

饿虎扑食。船老大做到了。六个小弟也是。砰砰砰砰砰砰砰。七个人的脑袋各自撞出了一个大包。但与钱相比,这个包还不如毛毛雨有分量。手捧着钱,船老大感慨万千:

“你这害死人不偿命的玩意儿。你这杀人不见血的刀。”

六个小弟就没有他这般多愁善感,马上投入工作。工作技能优秀,而且都长了一副好嗓子,一曲水手号子激荡人心。船老大说:

“强将手下无弱兵。都是我手把手带出来的。”

崔狗儿说:“看出来了。至少财迷是。”

一说到钱,船老大又激动起来了,颤抖的手紧紧握住了崔狗儿痛失巨款的冰凉的手,情真意切地说:“不管小爷是杀人还是越货,都一定是被人冤枉的。这种事情我见得太多了。”

“您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舵手,您这见风使舵的能力简直绝了,跟老子不相上下。”崔狗儿亦百感交集,“若非我肩负振兴大唐、光耀武林之重任,没多少时间陪您玩,否则咱俩定能成为千古知音。”

“佛说,前世十八代祖宗的回眸,才让我与小爷撞了个满怀。够了,再玩下去也是多余的。”船老大掀开客舱风帘,“小爷请。小爷安心休息,待船到天边了,我再喊小爷起床摘星星。”

渡船在不算灿烂的星光下乘风破浪。

能轻松装下五人五马十一狗外加一辆车,自然称得上是大船。难怪没生意。客舱分为两层,上一层为休闲舱,喝酒聊天谈情说爱什么的,下一层为休息舱,正好适合两名重伤员。

两舱之间有一张厚重的隔板,这是这艘船最具人性化的地方,当隔板放下,休息舱就变成了密室,上面纵然是天打五雷轰,雨刷六角亭,下面却宛似夜深人静,一场寂寞凭谁诉。

各种安顿之后。休闲舱。崔狗儿说:

“吹个牛解解乏。”

崔花雨说:“你尽管吹。”

“走水路值得一吹吗?”

“值得。马车不走马路走水路,一来出其不意,二来大大提升了速度。希望就此避开官兵的追捕。”

“这叫瞒天过河。这是第几计来着?”

“第三十七计。”

“没错。妙是妙,就是太伤铜板了。救下那俩道姑,咱们算是惹下大祸了。这钱得她们出。账记好了。”

银光漫漫,将黄河两岸照得一片萧索,唯一生动的是渡船拖拽出来的那一道道长长的昏黄浪涛。木香沉说:

“三弟四妹二人本在江城活得逍遥自在,而今陪着哥一路担惊受怕,真是难为你们了。”

“哥又见外了不是?”崔狗儿说,“既然穿了同一条裤子,就别再稀罕别人家的裙子。”

崔花雨说:“三人行,必有我师。这叫同舟共济长见识。非要说客气话,我和三哥还得谢谢你呢,没有哥和二姐,我俩还困在深井里呢。几时才能见着这天高云阔?”

崔狗儿大眼一转:“既然哥心里过意不去,就将你那什么钉的传授给四妹,反正长路漫漫,不做点什么反而容易堕落。”

又说:“防色狼用。毕竟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家。”

又说:“就拿船老大当靶子练。”

又说:“往后再打架,狗咬人的时候再配合这钉子出去,我敢说,千手观音都防不住。”

三人大笑。留春霞从楼梯上冒出头来:

“我师父有请木兄弟。”

崔狗儿说:“这儿没有木兄弟,水姑娘倒是有一个。”

留春霞指了指木香沉。崔狗儿说:

“不早告诉你了吗,他叫崔香香。”

“木的崔的都一起滚下来。”休息舱传来希女子道人的声音。

崔狗儿问崔花雨:“这死寡妇都死成这样了,还认得出人来?”

休息舱。木香沉施礼:

“小侄木香沉携弟妹见过前辈。”

“小墨呢?”

“她与一位得道高人结缘,与小侄暂行分开。”

“为何冒死救我?”

“能不救吗?”

希女子道人不语。崔狗儿问她:

“您是怎么认出我哥来的?”

“焚心裂骨钉。十般断天刀。”

“您武功一般,听力倒不一般。”

希女子道人没有多余的力气睁眼,否则会一眼瞪死他。她问木香沉:“你爹是如何过世的?”

“当是自尽。”

“不可能。”希女子道人差点蹦了起来,牵动伤情,几乎岔气,“依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为你娘殉情。”

“前辈言过其实了吧。”木香沉忿然不悦。

“他对妻子的情分,自然包括他们共同的骨肉。与其殉情,不如留下来好好照顾你们三兄妹。我这么表达,你是不是更容易接受?”

“前辈觉得我爹是怎么死的?”

“他杀。”希女子道人信誓旦旦。

“以我爹的身手,谁能杀他于无形?”

“蹊跷。所以我现在也只能说他死得蹊跷。”

“我爹可有仇人?”

“有一段始终无法化解的世仇伴随着你们杨门五百年。”

“前辈能否说具体一点?”

“无法具体,即便是你爹也没见过仇人一眼。但他说这种近似于无形的威胁永远存在。”

木香沉心乱如麻,一脸愁容。有崔狗儿在不会冷场,他说:

“好不容易见面,别净说些丧气的。聊聊狗。”

希女子道人问:“你们领着这么一大群狗上哪儿去?”

“蒙兀室韦。”

“为的何事?”

“您在审问我?”

“你提防我?”

“狗也会这么想。”

“我真的很想撕了你这张狗嘴。”

“撕,”崔狗儿立即将嘴巴凑了过去,“不收您钱。”

没力气撕,但有气力吐血。希女子道人气得吐血。留春霞说:

“师父千万别动气。狗儿他就喜欢将话反着说,当他净说好话的时候,师父才需当心。”

崔狗儿笑道:“漂亮姐姐可不止是人美心善。”

木香沉说:“安庆绪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为了报恩,我们三兄妹前往蒙兀室韦为他驯十年的马。”

又说:“报酬丰厚。我们也需要一份工作。”

希女子道人突然睁开眼睛,但旋即又合上。木香沉欲言又止。善解人意的崔花雨替他问了:

“龟峰鉴剑上,敢问前辈为何不惜与少林为敌?”

“那是我与决明子唱的双簧。那情那景,我如果不站出来,少林何以服众?又何以下台?”

“又一个戏王啊我的天,”崔狗儿的舌头就像是上弦的箭,随时都能发射,“龟大侠戏班给前辈留个好位置。”

崔花雨又问:“许多欢为何抢走灵柩?”

希女子道人反问:“你们认得许多欢?”

“听旁人说的。”

“旁人还告诉你们什么了?”

“说她是死海女魔。再无其他。”

“她是杨不扬的前妻。其他的无可奉告。”

木香沉惊愕失色。希女子道人又说:

“放心吧。她是个好人。灵柩能落在她手里,是杨不扬前世修来的福气。这是他再好不过的归宿。”

木香沉闻言,脸色逐渐缓和。希女子道人又说:

“方才喊你们下楼,是我有事相求。”

崔狗儿说:“不用求。我们收钱的。”

“前方若遇危险,尽可将我交出去。但拜托不要撇下留春霞不管。她从小未曾离我半步,少不经事。”

“漂亮姐姐不愁没人要,前辈尽可放心地走。不不不,暂时别走,前方若遇危险,我还能将您当作将功赎罪的宝物呢。”

也不知道希女子道人是又气着了,还是伤情发作,招呼没打一个,头一扭又死了过去。留春霞说:

“劳烦各位了。”

又对木香沉说:“我与师父的伤情皆有好转,谢谢木兄弟。”

“我不姓木。”木香沉转身上楼。

途中又说:“也不姓杨。”

留春霞轻喊:“唤你一声沉儿如何?”

“随便。”

“姐姐好好养伤。”崔花雨跟了上去。崔狗儿随后: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吃饭去喽。”

徒留一声年轻的惋叹。

夜色流逝。

船尾有个小舱,水手们轮休之用,不时传出磨牙声,想必是梦中遇到情敌,否则磨牙声怎能从风浪中脱颖而出?夏夜微凉。崔花雨与木香沉并肩坐在船头,看那夜色流逝,看未来扑面而来。

一更人二更火,三更鬼四更贼,五更就是鸡的天下了。黄河里听不见鸡鸣,便以月亮的位置来判断。忙活中的船老大喊:

“两位小官人,若不困觉的话过来帮老哥一把如何?”做这种生意的人都是自来熟,而他的方式方法标新立异,是个爱交朋友的人。

崔花雨问木香沉:“玩吗?”

“玩。”

两人跑向桨位。

船破浪前行。

就跑船而言,船家是职业的船家,也是敬业的船家,除了靠岸补给生活必需之外,几乎全程全速推进。

不日便已来到了大运河新乡段。

正是凌晨时分,太阳未起,风不燥不热。崔狗儿正在给轮休的水手讲故事。留春霞最后加入,但听得最入迷。崔狗儿的故事大多数来自于黄酸八种的小嘴,再经自己的加工,很像是真的。

讲的是张良刺秦。张良刺秦就是发生在距离这里没有几步路的博浪沙。像妈妈给孩子讲故事一样,讲完后一定会有提问:

“要说刺秦,高渐离最苦,荆轲最爽,张良最巧,可是无论多苦多爽多巧,最后均以失败告终。但如果换作本三少爷去行刺,绝对一蹴而就。你们晓得为什么吗?”

水手们说:“不晓得。”

“想晓得吗?”

“你说说看。”

“因为三少爷是事后诸葛,”崔狗儿一通贼笑,“他们之所以不成的原因我都晓得。”

水手们赞道:“有钱人说话就是霸气。”然后拍屁股走人。

留春霞却意犹未尽:“为什么荆轲最爽?”

“他死得最痛快,自然最爽了。”

“胡编乱造。人张良最后活得好好的,非要说谁最爽,那也非他莫属。”崔花雨砸场子来了,“你也就能骗骗姐姐这种板板正正出身、踏踏实实长大的大家闺秀。”

“好玩就够了。”留春霞说,“故事不都是骗人的吗?”

崔花雨一愣:“就说姐姐是大家闺秀。”

“不过我还是相信狗儿有能力做到成功刺秦,”留春霞还沉浸在故事里头,“随时随地,而不是事后诸葛。”

“你诅咒我是不是?”崔狗儿瞪大眼睛,“‘狗儿刺秦’,你自己听听这像话吗?你这是存心想让我去送死。”

玩笑话而已。崔狗儿当然不会当真,但就算送给他满满一船的脑细胞,他也不敢想留春霞居然一语成谶。

有他刺杀皇帝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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