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思达走出大堂,让儿子跟廖仲明说事。一番交谈过后,鲁浣齐大喜!立刻叫醒了家人,家人烧菜温酒,弄出来一桌筵席。鲁浣齐又拉着父亲过来陪酒,鲁思达知道儿子懂事,如此做法必有道理,只得亲自上席。
三杯酒下肚,鲁思达心想我不问你的机密,问个一二总行。他开口刚说了“借问”,廖仲明立刻来了一句“前辈咱们有言在先”,把他怼了回来,问不让问。
虽然啥也不知道,鲁思达还是要拿钱,而且是出去借钱。鲁思达是标准的江湖武林人,有着江湖武林人的标准风范,家里哪有一千两银子?
江湖武林人朋友都多,鲁思达的朋友更多,平素里今天张三来看望你,你要请客,你以为是请一个人?弄不好就是两大桌。明天李四跟人家比武断了腿,你要去看他,不能空手去;后天王五打坏了人家,问你凑钱赔偿人家,这个钱别指望还;大后天有人上门来切磋比武,你把他伤了,你要养他几天,给他好吃好喝,没完没了都是事。
鲁思达来到天河商号,天河商号的大掌柜二话不说就借了钱。为了廖仲明行走方便,鲁思达将大部分银子兑成金子,金银加在一起不过二十多斤,鲁浣齐依然说路上危险,回到家里整理了行装,跟着廖仲明一起上路,鲁思达看着直揪心:儿子不会魔怔了吧?
冬至的第一天,洛阳城里雪花缤纷,大地一片苍茫。
“冬天了,天冷了,知云在哪儿啊……”费玉柱已是一头白发,这时嘴里叨叨不停,在院子里来回乱晃。
这段时间他无时不刻不在想着彭知云,担心干女儿出事。他恨自己这张嘴,当时为何要说出那样伤人的话来?不然干女儿也不会走的这么干脆,还有劝说的余地。
“兄长,芦林王来了。”李忠玉来到费玉柱面前,兴奋说道。
“啊呀!总算来了。”费玉柱长出了一口气。
“要不要叫来彦秋?”李忠玉问。
费玉柱脸一板,严肃说道:“天知地知。”
三个人来到费玉柱的书房,最前面是一位中年汉子,长得面如古铜,威严而有气概,正是芦林王董明;另一个看着大大咧咧,天生一副笑模样,是大嘴王娄易;再一个文质彬彬,姿容洒脱,正是无不晓于伯庸,三人摘下斗笠,围桌坐下。
李忠玉拎来热水,为三人沏茶倒茶,“开山王怎么没来?”费玉柱问。
大嘴王说:“齐异风带人去抓黑头,结果人没找到,反倒折了十来个手下,怕他来找中原绿林的麻烦,开山在家里安排人手,布置眼线,防备着他。”
“说是二八盟中有几家倒戈了,真有这事?”李忠玉问。
大嘴王嚷道:“八仙门的跌死牛跟着齐异风去剿除黑头,独角知道了,去将跌死牛一家的房子烧了,只是警告了家人,没有杀人,跌死牛回来就退了盟。”
他说的跌死牛是江西武林名家毕家的门长毕长生。毕长生是八仙门的一方掌门,一手铁拐李拐法十分精妙,曾经有一头大水牛发了疯,横冲直撞,被毕长生一拐撂倒,大水牛跌得狠,直接死了,人们因此送他绰号跌死牛。独角是八大王中的独角王,因头上一颗突出的肉瘤得了这个绰号。独角王的父亲就是绿林寨主,留给儿子好几处绿林大寨,雄霸三清山、武功山一带。
“目前共有六家退出了二八盟,还有两家没有退,只答应不与绿林山寨及你们拳行为敌。”于伯庸接着说。
大嘴王看着于伯庸笑道:“这些多半是老二的功劳,这叫不战而去人之兵。”
“二八盟受挫不小。”李忠玉笑了。
“劲王不日就到了中原,那时候便要与齐异风碰碰,就不信他有南天野人的本事。”芦林王豪气说道。
劲王是八大王中唯一没有绿林山寨的一位,绿林八王七大寨的说法指的就是劲王没有山寨。其实劲王也有山寨,只是他的山寨并非绿林山寨。
于伯庸说:“我已令独角王派出人手,监视南天野人出入的路径,一有消息立刻回报。等着还要知会劲王,要他派人去云南,打探两个野人的行踪。”
“果然是咱们绿林的智囊。”芦林王说着,用力一拍于伯庸的肩膀。
于伯庸疼得龇牙咧嘴,不敢吭声。没办法呀。
费玉柱站起身来,冲着于伯庸躬身行礼,于伯庸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费玉柱恳切说道:“于先生高才,赶紧给我找找知云吧?老夫求你了。”
三个人当场大惊!
芦林王猛地起身,盯着费玉柱道:“你知不知道,我舍命保你们拳行,保的就是知云。”
“知道……知道。”费玉柱说着,额头上冷汗直冒。
芦林王严厉说道:“倘若知云死于两军对阵,董某无话可说,周掌门也是无话,可是她这样去了,你……你要我如何交代!”
这话声音不大,却极其严厉,费玉柱无言以对。
李忠玉起身说道:“董大王,我兄长对待知云胜过亲生女儿,可是王彰之事如何瞒得住?知云知道了,留书便走,我兄长无能力为啊。”
“别再说了,费前辈你来说说。”于伯庸劝道。
费玉柱将彭知云这件事仔细讲述一遍。
于伯庸道:“她有记事的习惯,记事的本子给我拿来。”
费玉柱点头去了。
于伯庸找出一大张宣纸铺到桌上,然后挥毫作画,画的既不是山水也不是花鸟,是一份地图,费玉柱回来时,地图正好画好。
“找到了。”费玉柱进来,将两个本子递过来。
“你们先看了,再给我说。”于伯庸说着拿起茶壶,递给李忠玉说,“去沏一壶浓茶过来。”
李忠玉沏茶回来。于伯庸连喝了两盏浓茶,招呼费玉柱来到身旁,指着地图说:“你讲一讲,彭大姐会去哪里?”
“她先去了霸王庄,然后一是去京城,一去齐云门。因为风传是她给拳行带来了灾难,她一直嚷着回齐云门,我告知她真相那天也说了这话,不过当她得知真相她就变了,你看这个。”费玉柱说着,将一封信递给于伯庸。
原来,彭知云一去不回,费玉柱越来越觉得不对,一天到晚琢磨此事,怀疑彭知云去了京城。他想彭知云真去京城的话,不可能只留一张便条,必定还有别的书信。想来想去,想到了那天彭知云把大刀借给癫和尚时,深情抚摸大刀的情景,于是要来大刀,拆散了,真的发现了书信。看完信费玉柱心急如焚!但想到告诉了拳行的人不仅没用,反而要人心大乱,于是命令李忠玉去芦林王的联络点,将芦林王和于伯庸请来。
芦林王一看有信,命令说道:“念出来。”
于伯庸打开念道:
“义父在上,罪女知云叩首:知云生平无亲,所以苟活于世,只为父母九泉之下能够心安。蒙义父收留,待如嫡女,本应为拳行竭忠效力,不料反因妇人口舌,使拳行蒙受大难,罪应百死!义父不记罪女大过,罪女感此大恩,无以为报,再不能累及行里的兄弟,只有尽力一雪仇恨。义父看到此书时,我已抵京城,与那王彰定下生死文书,一决生死。倘若仇人得诛,大仇得报,罪女含笑九泉。义父与拳行的兄弟为我乞福!到时你们来了为我收尸,期盼将我葬在父亲身边,唯此心愿。罪女知云敬上。”
“这是绝命书,她这是不在了啊!”大嘴王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一拳锤在桌子上。
“兄长莫心急,未必如此。”于伯庸瞪着眼睛,紧咬牙关,全心寻找其中的生机。
“老二啊,全靠你了,给我好好地算一算!”大嘴王瞪眼说道。
于伯庸想了好久,终于说道:“她未必去得了京城。”
“是啊,这一带处处都是敌人的眼线。”费玉柱说。
“她从霸王庄去京城,该是走这一条路。”于伯庸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线。
李忠玉对这一带的地形很熟,说道:“是这样,先经过归来客栈……归来客栈死过人啊。”
“我听到西面有个客栈外面死了人,莫非便是这家客栈?”于伯庸问。
“正是。人死在了外面,头都差点砍下来,那一刀重……莫非下手的便是知云?”李忠玉说着,眼前一亮。
能形成这种伤口的兵器大致是刀或者斧,用刀的人比用斧头的不多出十倍也多了八倍;假定杀人者用刀,下手的八成是一流高手,二流人物很难有此力道。一流的刀手说多不多,又在彭知云可能经过的地点,可能出现的时间,彭知云的可能不小。
“你们把她说活了最好。”大嘴王说着,露出笑容。
“住嘴!”于伯庸和费玉柱齐声喝道。
大嘴王真是乌鸦嘴。
大嘴王一愣,接着笑道:“只要是她还在,你们别说骂我,骂俺爹都行。”
于伯庸懒得理他,看着费玉柱说:“江湖中人应该知道,继续北行的话,只怕到不了京城就要出事。”
他要取得印证。费玉柱说:“知云是老江湖,哪里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那她要绕路,向西脱开敌人的眼线。”于伯庸说话,依然看着费玉柱。
“九成是如此。”费玉柱说着点头。
于伯庸长长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