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两边的父母都对对方不甚满意，所以都不肯见面商谈婚事，两人便在市区这边简单的办了场婚礼。
婚礼当天，慕澜柯冷着脸坐得远远的，与程冉的父母像隔着楚河汉界，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可他又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受苦，所以每个月依旧会悄悄给慕霜翎打一笔钱，一则有个借口了解她的近况，二则钱不会多到让人惦记上。
程颂笙便是在慕霜翎与程冉刚脱离了“牢笼”，满怀对未来的憧憬中出生的。
比起‘爱情结晶’，慕霜翎更多的是将这个孩子作为一件艺术品来看待，程颂笙完美继承了父母的优点，精致之余又少了些锋利感，让人颇有亲近之意。
但风花雪月总归会回归柴米油盐，慕霜翎作为一个艺术生，骨子里便带了几分‘浪漫至死’的天分。
她将房前屋后都种满了郁金香，每日里一大半的时间都在打理这些花儿，或者抱着画板捕捉转瞬即逝的灵感。
程颂笙两岁的时候，有次程冉提前回家，看到程颂笙摇摇晃晃的站在桌子旁，死命扯着桌布，只差一点，桌上的花瓶便要给予这个小娃娃迎面痛击。
程冉惊慌的一把将程颂笙抱住，缓过劲儿后才开始在家中寻找慕霜翎的身影。
他最后在花丛中找到了慕霜翎，她指尖染了星星点点的颜料，半卧在一块儿光滑的大石头上，画板上浓郁的颜色与周遭的花朵交相辉映。
程冉那瞬间的惊艳盖过了愤怒，他深知慕霜翎的绘画上的天赋，若不是为了他，只怕早已更进一步。
程颂笙的小手在程冉的肩膀上抓了抓，挠得人隐隐的痒。
程冉微微低下头，下巴在程颂笙软乎乎的身上蹭了蹭，一时静默不语。
三年前，慕澜柯想让慕霜翎婚后去国外进修，程冉一边表示支持一边悄悄在房事上动了手脚，没多久慕霜翎便有孕了。
“孩子是上天赐予的礼物。”
程冉知道慕霜翎崇尚顺其自然，明里暗里的劝说了不少。
慕霜翎摸了摸依旧平坦的小腹，眼底有些纠结，“可我觉得，我似乎还没有做好做一个母亲的准备。”
“没关系，有我呢。”
程冉拉着慕霜翎的手，近乎宣誓般强调：“我会如同爱你一般爱这个孩子的。”
慕霜翎眉头微微皱了下，她并不喜欢这个说法，同样是感情，但感情与感情之间是不一样的，没有同等的爱意。
哪怕是爱屋及乌，也是“屋”在前、“乌”在后。
但她没有说话，只虚虚的望向墙上挂着的郁金香油画，仿若那浓郁的色调也一同在她眼眸中晕染开一般。
程颂笙出生之后，慕霜翎找了个保姆来带孩子，她觉得专业的事情就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但程冉心里总有些不安，他觉得慕霜翎对这个家似乎没有很强的归属感。
等到程颂笙两岁时，程冉便将保姆辞退了。
理由是：孩子只有在父母的陪伴教导下，整个家庭才能更和谐。
这句话意有所指，但慕霜翎并未细想此中深意，只轻轻点了点头答应愿意慢慢学着怎么照顾孩子。
慕霜翎像打理艺术品一般照顾程颂笙，追求自然为上，不必太过规束。
但程冉自小接受的教育是“棍棒底下出孝子”“不努力便会输在起跑线”等，恨不得让自己的孩子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两人在教育孩子这件事上难得的出现了分歧。
争吵之下，程冉脱口而出：“你当然可以什么都不在意，毕竟你一出生便衣食无忧，可我不一样，我只有拼尽全力，才能艰难的往上爬个几寸。”
慕霜翎愣住了，她一直以为程冉不在意他们两家的财富差距，她也从未在此事上有过任何优越感。
但她不懂，有些敏感在意是深藏的地下水，平日里波澜不惊，偶有一点撞击，便会顺着土壤的缝隙喷薄而出。
这次争吵在两人默契的“避而不谈”中暂时压下，程颂笙也渐渐长大了些。
程冉近几年在事业上顺风顺水，与之对应的是回家的时间逐渐变晚。
明月高悬，程冉带着一身应酬的酒气推开门，慕霜翎没有开灯，只歪在躺椅上睡着了。
月色幽幽的越过落地窗，化为轻纱罩在慕霜翎身上，给她镀上一层清冷的月光。
谁能凭爱意将月亮占为己有？
程冉觉得他做到了，那样高不可攀的人为他走下高台，洗手作羹汤。
更是浑然不知，几个小时前慕霜翎还在这个屋子里，请求自己的父亲多帮衬程冉一些，并且最好做得自然一点，不要太过刻意。
她知道程冉的自尊心极强，绝口不提自己的“小动作”。
慕霜翎在一个蝉噪林逾静的夜晚，翻看张爱玲的《红玫瑰与白玫瑰》，手指摩擦着纸张边缘，在心里默默念着：
“久而久之，红的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
慕霜翎忽的有些庆幸，还好，她与程冉之间，没有“白月光”也没有“朱砂痣”，不必担忧有人化作“蚊子血”或是“饭黏子”。
所以当她偶然发现程冉的袖扣被人重新缝合过之后，才会震惊得无以复加。
慕霜翎并不缺钱，她从不会给程冉缝补衣物，若是有了破损，基本上都是直接换新。
她不断安抚自身，或许是个误会？又或许是程冉回了老家时弄到，自己那个‘勤俭’的婆婆缝补的呢？
可慕霜翎从不自欺欺人，她很快便重金请了私家侦探跟踪程冉，没多久便收到了厚厚的一沓照片。
每一张照片里，程冉都表现得很自在，不同于面对自己时的紧绷与斟酌。
除了照片之外，还有一份电子版的相关介绍。
那是个温婉又苦命的女人，家暴的前夫、自闭症的孩子、打零工养家的“她”。
程冉与那个女人相识于一个关于自闭症儿童的交流会上，他当时是为了做一个项目，所以抱着目的去学习。
有的相遇，是命中注定。
有的相遇，是造化弄人。
慕霜翎盘着腿坐在地毯上，周遭是散落的照片和文件，将她团团包围住。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