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闭关的高僧,
已化作藏经楼梁上,
一粒不肯落地的尘。
戒幢石塔的影子,却懂得
如何将日光捻成细长的引信,
递进香客焦渴的掌心。
大殿深处,沉香木的梵唱
被蛀出细小的甬道。
香案一角,半块酥饼发霉——
或许是某位罗汉,遗落的点心?
铜磬音哑,它最清楚:
供奉与腐坏之间,
从来无需隔世为邻。
古藤盘踞断碑,
每道裂痕都渗出绿色的经咒。
三百年腊梅,今年花期犹疑,
虬枝悬着未吐露的箴言,
也悬着鸟雀搭建的违章屋檐。
后园鱼沼,传说斑驳的老鼋
驮着前朝年号浮沉。
偶然探头,它龟甲上的卦纹,
竟与扫落叶僧衣的补丁,
有着惊人相似的经纬。
——这沉默的灵媒,只把偈语
写在游人投下的面包屑里。
雨堂廊下,曾有只黄猫坐禅,
尾尖垂落如未燃尽的线香。
不闻钟鼓,不理贝叶,
却惯用哈欠把游客的祷告
翻译成温热的呼噜。
去秋寒露,猫隐入竹丛再无踪迹。
空留石阶上,游人自发的
鱼干塔,堆成小小道场。
偏门“解脱”二字,
油漆未干。一只新来的花猫
从容穿过,爪印沾着香灰,
印在“解”字第一笔顿挫里——
像给这座律宗祖庭,
轻轻按下了一个活着的
、柔软的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