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在此收紧喉咙,被迫咽下
石壁交错的咬合。
闸门缓缓垂落,像一道生锈的
巨大眼睑,沉沉闭合。
正是在这窒息的间隙,我看清了:
水流的褶皱里,藏着半片挣扎的夕光——
那被水流揉皱、被漩涡吞吃又
反刍出的碎金。它们是沉在河底的
静默的星辰,
或是被缆绳磨破表皮后,
渗出的、淡红的纤维?
这些幽微的光点从不歌唱,
也绝不随波逐流。
它们只是将身体摊开,
摊成薄薄一片,
紧贴着石壁冰冷的苔衣。
是疲惫到褪色的时间?
还是尚未流尽的、上游村庄的
最后一声叹息?
我必须屏住呼吸,看它们如何
在绝对的黑暗挤压下,
保持游丝般的脉搏。
这被囚禁的亮色,
这被反复碾压却拒绝熄灭的
磷火,微渺地
抵抗着钢铁庞大的意志。
它们习惯了被冲刷的命运,习惯了
与烂泥、朽木的残骸为邻。
当闸门再次升起,湍流裹挟着
浑浊的喧嚣奔涌向前——
无人会记得,那片刻淤积的深渊里,
曾有细瘦的倔强,如针尖般刺穿
这沉重的压迫。而它们,
早已熟稔于如何蜷缩,
如何在巨物的阴影里,把自己
炼成最沉默、最坚硬的
一粒结晶盐。
直到某个深夜,当整条河
因干旱而彻底失声,裸露着
布满裂痕的河床。
月光照见闸底:凹凸的岩缝间,
那些被冲刷打磨得异常锐利的晶体,
正冷冷地反刍着自身。
银芒如针。
它们沉默着,等候一场迟来的潮汛,
以及所有
终于坍塌的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