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有的兴奋之色立刻换成担忧,苏沐瑶为难道:“以黄伯伯的了解,陶韵巷会不会有人轻易撤掉摊位?”
黄恪礼沉吟片刻,安慰道:“摊位虽满,总有变动,耐心等待便是,机会总会有的。”
林婉茹也安慰道:“有许可令在手,现下只需等待时机,娘相信机会总会有。”
为了让母亲放心,苏沐瑶装作轻松的样子:“今日我顺利搞定邢师傅,他答应来窑场负责炉火,说明只要有心,没有办不成的事,我有的是耐心。”
黄恪礼叮嘱道:“据我了解,陶韵巷售卖裴家瓷器的摊位占去一半,那些摊主除了拿到县衙的许可令外,还需得到裴天成允许才能售卖裴家的瓷器,要想让他们撤去摊位恐怕比较难。只能多注意其他摊位,尤其是那些散户,背后没有窑场做靠山,容易撤摊。”
林婉茹议论道:“以前我听耀祖说起过,每家窑场除了有自己的店铺外,往往也会找些人占据街市的摊位。苏家以前也这么做过,赚的银子与苏家分成,自从苏家出事,恐怕以前的摊位都被其他家占了。”
黄恪礼应和道:“可不是?大部分被裴家占了,沐瑶现在想得一个摊位都难,只能碰运气。”
一个难题解决,又来一个,苏沐瑶决定往后一有时间就去陶韵巷走走,及时了解街市动态,顺便与各摊主打好交道,说不定能提前得知哪家有意撤摊。
……
第二日在苏宅用过早饭,苏沐瑶便带着楚儿步行来到街市。街市上充满嘈杂的人声,各种摊贩叫卖声此起彼伏。她穿梭于人群,细心观察着每个售卖物件的摊位。
她现在走的这条街并非专门售卖瓷器的街市,而是一条综合性的市集,除了瓷器,卖什么的都有。
之所以来到这里,无非是因为华原县的巡检司设在街道的北面,她需拿着许可令到巡检司备案,以便正式获得在街市上设摊的资格。
漫步在满是美食与杂货的街市,苏沐瑶的目光在热闹的摊位间游移。
烤饼的香气、新出炉糕点的甜香,裹挟着布坊、杂货摊的吆喝声,把街市装点得烟火气十足。
“姑娘,您瞧这糖人儿,捏得多精巧。”楚儿被一个糖人儿摊吸引,转头看向姑娘。
苏沐瑶像没听见一般,驻足在一个卖竹编器具的摊位前,摊主热情地介绍着各种竹篮、竹篓的妙处,可她的思绪却飘向了别处。
她心中涌起一个念头:既然陶韵巷没有空摊位,也许在这条街市设摊是个好办法?这条街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说不定能吸引不少顾客。
没有得到姑娘回应,楚儿细心观察,多少看出姑娘的心思,试探地说:“这条街也挺热闹,要不姑娘考虑考虑?若陶韵巷无人撤摊,说不定这条街会有。”
苏沐瑶微微颔首:“我也是这么想的。”
楚儿为自己能猜透姑娘的心思而高兴。
苏沐瑶继续边走边观察街市各处。
不远处,几个妇人正围在卖香料的摊位前,她们弯着身子,仔细翻拣着不同的香料。
其中一个妇人拿起一小撮桂皮,放在鼻尖轻嗅,眉头微微皱起,随后跟摊主认真地讨价还价起来:“你这桂皮看着是不错,可价钱也太高,便宜点?不然我可去别家了。”
摊主满脸无奈,只能赔着笑,一点点让步。
街道另一头,一群孩童正眼巴巴地围在卖糖葫芦的摊位前,眼睛瞪得又圆又大,直勾勾地盯着那一串串裹着晶莹糖衣、红彤彤的糖葫芦。
其中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小男孩,手里紧紧攥着几文钱,踮起脚尖,努力把钱往前伸,稚嫩的声音里满是急切:“叔叔,我要买一串!”那模样,仿佛糖葫芦就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走到一家露天的饭摊旁,只见支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伙计正忙着往锅里下面。
棚子下食客们围坐在矮桌旁,桌上摆满热气腾腾的汤面和羊肉羹。
一位大汉端起一碗羊肉羹,大口吃着,汤汁顺着嘴角流下也毫不在意,口中说着:“这味儿,够地道!”
邻桌的几个书生模样的人,正对面前咸汤面赞不绝口,一边吃一边高谈阔论。
老板娘穿梭在食客间,脸上堆满笑意,热情招呼着客人。
苏沐瑶又瞧见一位大叔站在铁匠铺前,拿起一把新打的锄头,掂量着重量,还轻轻挥了几下,与铁匠讨论着锄头的刃口够不够锋利、木柄结不结实。
不远处的布坊里,老板娘正热情地给一位姑娘介绍着新到的布料。姑娘轻抚着柔软的绸缎,脸上满是喜爱。
苏沐瑶无奈地叹口气。
来这条街的人不是为了采买日用杂货,就是为了品尝美食。他们的心思并未放在瓷器上。就算把她倾注心血烧制的精美瓷器摆在这儿,恐怕路人顶多匆匆扫一眼,很难停下脚步,更别提掏钱购买。
楚儿注意到姑娘的神情,心里也明白几分:“难道姑娘觉得这条街不合适?”
苏沐瑶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问道:“我们两个逛了一会儿,你可见到一家售卖瓷器的摊位?”
楚儿摇摇头:“没有。”
“耀州各大窑场的东家一个比一个精,我们能想到在这里设摊位,难道他们想不到?”没等楚儿应对,苏沐瑶得出结论,“他们肯定想过。要么是华原县对街市有特殊规定,要么就是在这里摆设摊位售卖瓷器根本无利可图,毕竟陶韵巷已美名远扬,大家来耀州购买瓷器都会去那里,若我们在这里设摊位无异于缘木求鱼。”
楚儿轻轻点头,同意姑娘的说法。她虽不懂“缘木求鱼”的意思,却也渐渐觉得在这条街售卖瓷器并不合适。
两人又走了一阵,终于来到巡检司,巡检司的建筑古朴而庄严,门口的守卫表情冷漠,显得格外有威严。
楚儿上前说明来意,那守卫才低下眉:“随我进去。”
楚儿在大门外等候,郁楚瑶则跟着守卫进去。
巡检司的院内有一棵粗壮的核桃树,已长出花絮。
树旁立着一块醒目的木牌,上面张贴着各类公文告示,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地面是由石板铺就,缝隙间偶有几株顽强生长的青草,为严肃的地方添了几分生机。
两侧的厢房门窗紧闭,隐隐能听到里面传来纸张翻动和低声交谈的声音。
主屋的门敞开着,屋内摆放着一张宽大的案桌,上面堆满了厚厚的卷宗,一支毛笔随意搁在砚台旁,墨香在空气中弥漫。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华源县地图,红圈、黑线标记着各个重要区域和巡逻路线。
一个书吏模样的人正坐在案桌前忙碌,见侍卫带着郁楚瑶进来,只是抬眼匆匆一瞥,便又低下头去。
侍卫禀报道:“大人,这位姑娘有知县大人的亲笔写的许可令,她前来登记。”
巡检官抬起头,向侍卫挥了挥手,侍卫知趣地退下。
巡检官诧异地瞧向苏沐瑶:“你有知县大人亲笔写的许可令?”
苏沐瑶赶紧回道:“正是。”迅速取出许可令,亲自递了过去。
巡检官展开仔细查看,确认无误后,点头示意:“既是知县大人亲自授权,本官自会给你登记在册,只是有一条需要说明,陶韵巷的摊位想要空出来十分不易,其他街市倒是常有,可华原县历来有一条规定,除了陶韵巷其他街市一律不准售卖瓷器,因而,什么时候你的摊位能设,不得而知,无耐心等待。”
苏沐瑶为自己刚才在街市的想法感到可笑,还好醒悟得快,否则这会儿听了巡检官的话会更加失落。
“大人,如若我能提前得知哪家摊位要撤去,可否主动前巡检司告知大人?”
“你若能发现再好不过,也省去我们不少麻烦。”
“谢大人。”
巡检官又将苏沐瑶打量一番:“苏家刻花在耀州乃是一绝,也因此苏家烧制的瓷器才有幸成为贡瓷,可惜苏家父子不珍惜来之不易的荣耀。传言说除了苏耀祖深得苏家刻花的精髓外,便是苏家姑娘。只是苏家姑娘没怎么露面过,偶尔雕刻些精品,却从不拿出来售卖,不知本官可否有幸瞻仰姑娘的佳作?”
苏沐瑶心想,这位巡检官真会说话,想要自己的刻花精品,却不直接开口索要。先夸赞一番,再以瞻仰为借口索要。还好自己不笨,否则还真以为他只是为观赏。
“大人谬赞,父兄未出事前,我是常亲自拉坯、刻花,却没有外界传言得那般好。若大人不嫌弃,明日我让下人将我亲手制作的刻花纹瓶送到巡检司,供大人赏鉴。”
巡检官立刻眉开眼笑:“甚好!本官只是赏鉴,鉴赏完后自会奉还。你可别以为本官鉴赏了你的瓷器会让你顺利得到一个摊位。不是本官不想,是太难,需靠运气。”
苏沐瑶心中骂巡检官真够无耻,要人家东西还不给办事,却不能将情绪表现出来,还得以礼相待,真够憋屈!
又一想,给了他好处,起码不会给自己制造麻烦,说不定还会积极关注街市动向。于是用温和的声音说:“大人能看中我制作的瓷器已是难得,其他的不敢多想。”
巡检官将苏沐瑶又打量一番:“看在姑娘愿意让我鉴赏瓷器的份上,我给你出个主意。”
苏沐瑶又生出希望来:“大人请说。”
“没事了跟其他窑场的东家多打交道,关系搞好了,说不定哪个东家一高兴情愿让一个摊位给你。想办成事,人情世故少不了。”
希望又很快落空,她一个姑娘家如何与各家窑场的东家搞好关系?这不是为难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