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来了。麻烦也该来了,否则就显得太过于平铺直叙了。
运河突然来了个急转弯,刚转到一半就差点撞上一艘官舫。如果这艘渡船能称之为大船的话,那么在官舫面前也只是一只小乌龟。官舫就像大山似的,小乌龟没长眼睛吗?
非也。事实上是官舫截停了小乌龟。如果不是船家技术好,小乌龟早已四脚朝天团团转了。崔狗儿对船老大说:
“这回不能再装死了。咱家的船小灵活,必要时开溜,再找个浅滩上岸。总之一切听我号令。老子有的是钱。”
“没问题,”船老大猛拍胸脯,“老子从小就养成了听钱的好习惯。”
官舫上都是些什么人呢?
专业抓捕国家一切坏蛋的不良人团伙,当然了,如今是金吾卫正规军。官舫飞下来五个人,第五坏和书香四羿。
说时迟那时快,船老大和六个小弟再一次集体倒地。说一套做一套。这一次演得最好,就好像是被刽子手一刀砍掉了脑袋似的,一具具无头尸体令人心痛地东倒西歪。现场变成了刑场。
第五坏从野转朝,服饰光鲜了许多,但样子还是那老样子,那张脸还是那一副死样子,特别是说话的死调调,还是那一口怪里怪气的绿林官腔,他礼貌地做自我介绍:
“第五坏,大唐建朝以来第二百四十九个金吾卫。”
“小民参见第大人。”崔狗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也做自我介绍,“小民崔狗儿,长期从事畜牧业。”
又拉着兄妹俩:“跪,沾沾贵人的贵气。”但人家不听。
“不跪就对了。法律面前官民平等。”第五坏一点都不介意,“起来说话,阁下这样做显得我不是个好官。”
又提醒:“是第五大人,不是第大人。”
“大人谦虚了。大人不管走到哪儿都应该拿第一。”
“起来说话。”
“谢第一大人洪恩。”崔狗儿起身之前,又来了三个响头。
“听阁下谈吐,当是读过不少书?”
“读过不少,读过一、二、三、四。”
“四以上的呢?”
“教书先生说,四以上的与小民的八字不符。”
“请阁下看着我。”
“小民不敢。”崔狗儿的眼光一直盯着第五坏的胸链看。
“不敢看就是犯罪。”
“这是尊重,不是不敢。”崔狗儿倏然抬眼。眼睛比你大多了。大眼睛与小嘴巴是老子驰骋市井的两大利器。
“下官目之所及,贵舟上的人、马、狗、车的数量以及状态与我方飞鸽密探所报别无二样,”第五坏环顾渡船,“除了七个躺在地上装死的不幸被歹徒挟持的淳朴善良的老乡亲。”
船家七人一听,马上爬起来,夜游似的走了。
“小民是安庆绪安大人手下专门负责养狗的,不信您看钱。”崔狗儿说话的同时发出指令——十一狗抬着大箱子又来了,直接往第五坏脚下送。上次那个伍长估计是嫌少才让狗咬了。
“阁下这是何意?”
“行贿。安大人说官官相护好通融。”
“下官不吃这一套。别说是给安庆绪养狗,阁下就算为皇上放龙,犯了罪,下官也照样拿阁下是问。”
“大人就甭提皇上了,皇上到处抢女人,我娘就是因为没被抢上而投河自尽的。”废话越多,思考对策的时间也就越多,崔狗儿一个劲地胡说八道,“大人怎么不把他也拿下来问一问呢?”
“下官除了不敢拿皇上,其他的都拿。”
“为什么?”
“没有阁下胆大。”
一语中的,怎么接好呢?崔狗儿正为难呢,木香沉耳语:
“你找个鬼点子将他单独引开,我有办法突破另外四个人。”
崔狗儿亦耳语:“你打得过?”
木香沉再耳语:“打得过。”
第五坏不愿意了,他问:“阁下与阁下因何窃窃私语?”
崔狗儿大声回应:“怕大人听见。”大声是为了“掩护”木香沉与崔花雨的耳语。他又说:“大人敢不敢跟小民进舱聊一聊?小民有个有关国家兴亡的大秘密只能说给天听地听与大人听。”
“下官当然敢。不过有言在先,阁下别再妄图行贿。说实话我也爱钱,但怕拿上瘾。”
“大人想得美。”崔狗儿说着,放了一个节奏鲜明的连珠屁。噗、噗、噗。十一狗闻讯赶来,又抬走了大箱子。
然后两个人相互礼让着,像两国元首会晤似的走进了休闲舱。
舞台留给了木香沉与崔花雨。
肯定不是打架。
两个人矫揉造作地大搞爆炸头,同时对着文武二羿挤眉弄眼。
灵童?灵通又转世啦?文武二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小眼睛,分别问身边的黑天白与白天黑两位兄弟:
“帮哥瞅瞅,是不是进沙子了,怎么一下子花了。”
黑天白和白天黑端详一阵,齐声说:“两位哥哥的单眼皮依然美得像首诗,就像李白画出来的那样。”
这下放心了,眼睛没毛病。文武二羿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了过来。木香沉尽显灵童未卜先知之本色——他猜到这两个封建子弟要下跪,提前迎上一步,拦住。不料。别拦着我。文武二羿死活跪下了:
“文武二羿拜见灵童,灵童千岁万岁千万岁。”
“二羿免礼。”木香沉当然不知道灵童长什么鬼样,但他觉得弟弟易枝芽就是个灵童,于是模仿他的口吻与姿态,奶声奶气地说,“不知二羿箭术可否大幅长进?”
对方也不觉得奇怪,可能他们觉得灵童就是这样子的。反而是崔花雨为了憋住笑,肚子差一点爆炸。武从文说:
“突飞猛进。”
文从武说:“若再遇上那俩仙儿,小文文一箭就能将其串烧。”
“敢问小文文是谁?”
“在下的乳名。在下以为,这样方能与灵童更近一步地沟通。”
沟你奶奶的通,不玩了。“踏雪姑娘可好?”木香沉突然压低声音,“她可否就在梅妃娘娘身边?”
这下彻底惊住文武二羿了,眼前的灵童作为逃犯,居然也能了然大唐深宫后院的秘事?天呀,这个世界就是有灵童,谁敢说没有老子就射死谁。文从武首先回过神魂,也跟着压低声音说:
“踏雪姑娘好得很,梅妃娘娘十分满意。小文文如此简要描述,不知灵童可否满意?”
“满意。”
轮到小武武了。“有全新的进展,”他说,“前不久,梅妃娘娘又将踏雪姑娘送回来了,要第五大人帮忙安顿。梅妃娘娘说,踏雪姑娘在她身上花了半辈子的时间,而今她要还踏雪姑娘半辈子的自由与幸福。”
话音一落,马上被小文文一脚踢开。让小文文来:“敢问灵童为何如此挂念踏雪姑娘呢?”
“养母,她是我的养母,与生母一样亲。”
文武二羿闻言,分外感慨地拥抱在了一起,攀高结贵了这下。木香沉心中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他手指官舫,问:
“你们开着这么一艘大船来抓我们几个小孩?”
“岂敢岂敢,纯属邂逅。我们去东海寻人而已。”小文文说,“只是接到同僚密报,方才……真的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灵童。”
“我们是清白的。”
“必须清白。第五大人若不放行,我哥们四人马上反水。”小文文说着喊过了黑白二羿:“他俩超级能打。”
黑白二羿作为书香四羿的一半,当然深谙“灵童转世”之传奇,早在一边馋得口水直流,黑白不分。一过来,马上嘘寒问暖,屁声隆隆。惊醒了惊呆了的崔花雨。崔花雨说:
“有情况。”
更神奇的一幕发生了。休闲舱那边,第五坏和崔狗儿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又驻足门口,依依难舍。后面跟着初二,初二摇头摆尾,仿佛知道自己即将“嫁”入豪门。
“敌我双方”都愣住了。从书香四羿的反应来看,他们定然将崔狗儿当作了第三个灵童,不然怎么连伟大的第五青天也被收了呢?
称兄道弟了都。听到崔狗儿说:
“哥哥一找到寻梅姑娘,就立即飞鸽传书过来,弟弟就算是骑狗,也要赶过去喝一杯哥哥与嫂嫂的喜酒。”
第五坏问:“飞哪儿去找弟弟好呢?”
“飞哪儿呢?飞哪儿好呢?要不等弟弟落稳脚跟,弟弟先飞一只到哥哥的金吾卫大宅门去如何?”
“弟弟此计甚妙。”
这边木香沉问:“谁是嫂嫂?”
小文文说:“您的养母。也就是我们的奶奶。”
小武武说:“第五大人与我们的奶奶情投意合。但奶奶有个条件,奶奶要他找到寻梅姑娘当作聘礼。”
木香沉又问:“万一找不到呢?”
“找不到的话,第五坏就得打光棍了——大唐至少有一半人口听到过他亲口发誓,非我奶奶不娶。”
小文文补充解释:“不可能找不到,他最拿手的就是找人——大唐到处都有他娘的相好,都被一一揪了出来。”
“这种事开不得玩笑。”
“请灵童自己说,小文文敢吗?”
“不敢。但东海实在太大了,不好找。”
“灵童必定看得出来,第五大人说一不二,脑筋直得像我的箭似的,撞了南墙都不晓得回头。他会一直找下去的。”
“不会放弃?”
“绝然不会。若是放弃,我们申请灵童保佑死他。”
木香沉不语。小文文又说:
“灵童内心高兴,别以为我们俗人看不出来。”
“那本灵童就将娘和姨交与四位了。”木香沉终于笑出声来。
“请灵童放心。”书香四羿啪的一声立正,好像解放军。
惊坏了第五坏。他问:“都被狗收买了?”
书香四羿你看我我看你,轮了四圈回来,齐声发难:“您说灵童是狗,吾等四人便也是狗,好狗不与坏人聚,再见。”
“且慢,临走前,烦请四位先生再替下官办一件事。”
“休想。”
“先生们太武断了。容下官说了再武断不迟。”
“给您一个机会。说。”
“发布全唐金吾令,放行龟大侠第五戏班。老子入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