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的说我是女帝
书名:口水短篇 作者:口水话 本章字数:10342字 发布时间:2025-07-30

我摸着袖中半枚龙纹玉佩,指尖冰凉。算命的说我是女帝命,王三娘骂我野种时,我只当是笑话——直到看见这玉佩和大哥孔令书的一模一样。深夜偷密信,他却咳着血说「我们都是养子」,可太后的朱砂印怎么会在信尾?天子赐我玉佩让我去边关,可大哥已经倒在雪地里,胸口插着「玄」字箭镞。现在,我终于知道自己是先帝血脉,可杀我大哥的,竟是亲弟弟?这龙椅下的血,到底要多少才能洗净?

1

春日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影。我捏着半块没吃完的桃花酥,倚在月洞门旁看那江湖术士装神弄鬼。

「这位小姐天庭饱满,眼带桃花,定是大福大贵之相!」术士捋着山羊胡,唾沫星子溅到身旁丫鬟的脸上。

孔府后花园的牡丹开得正盛,王三娘带着几个仆妇站在不远处,金步摇随着嗤笑晃出细碎的光。我扬了扬下巴,把桃花酥的碎屑拍在帕子上:「先生既这般会看,不如替我算算?」

术士眯眼打量我,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惊得后退半步:「此女眉藏龙纹,命格贵不可言!若生于帝王家,必为女帝!」

周遭的笑声戛然而止。王三娘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她踩着绣鞋上前,珠翠碰撞出尖锐的响:「孔府养女也配谈命格?」她的指甲几乎戳到我鼻尖,「莫不是哪个野男人留下的种,也敢在这里充凤凰?」

我没看她,只盯着术士抖得像筛糠的手。指尖在袖中攥紧,再松开时已带上笑:「先生胡言乱语,污了孔府的地。」反手抓起石桌上的茶盏,茶水兜头泼在术士脸上,「管家,送客。」

术士连滚带爬地往外挪,经过我身边时,宽大的袖口被风掀起,露出半枚玉佩的边角。青白色的玉上,龙纹蜿蜒的弧度刺得我眼生疼——和孔令书常系在腰间的那枚,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王三娘还在身后啐骂,我转身时,正撞见她眼底淬毒的光。她被仆妇扶着,压低声音往我耳边送:「你等着,总有一日,我会让你跪在孔府门前,舔干净我鞋上的泥。」

我掸了掸被她呵出的气弄脏的衣袖,忽然觉得阳光有些刺眼。「王小姐怕是忘了,」指尖划过廊柱上的雕花,声音轻得像风,「这孔府的门槛,不是谁都能站的。」

她气得发抖,金步摇的流苏扫过脸颊,留下一道红痕。我看着她被簇拥着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夜孔令书在书房翻找什么时,不慎掉落的玉佩。当时月光太暗,我没看清纹路,只记得他慌忙收起时,耳根红得厉害。

术士的哀嚎从大门外传来,夹杂着管家训斥的声。我望着廊下随风摆动的灯笼,手心竟沁出薄汗。那半枚龙纹玉佩在眼前晃来晃去,和孔令书藏在枕下的那枚,渐渐重合在一起。

王三娘的狠话还在空气里飘,我摸了摸鬓角的珠花——那是孔令书去年生辰送的,说是在边关市集淘来的玩意儿。当时他笑着说:「阿霄戴这个好看,比那些金的银的顺眼。」

风卷着牡丹花瓣落在脚边,我弯腰拾起一片,指尖被花刺扎出细小的血珠。远处传来教书先生授课的声音,朗朗书声里,那半枚玉佩的影子,总也挥不去。

或许该找个机会,问问大哥那玉佩的来历。我咬了咬下唇,把花瓣捏碎在掌心。王三娘的威胁像根刺,扎在肉里不算疼,却总硌得人不舒服。

廊外的喜鹊突然扑棱棱飞起,我抬头时,只看见一片掠过墙头的灰影。术士早已没了踪影,唯有那半枚龙纹玉佩的形状,在脑子里愈发清晰。

2

夜露凝在檐角,滴成细碎的响。我踩着墙根的阴影翻上御史台书房的瓦顶,瓦片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呻吟。

白日里那半枚龙纹玉佩总在眼前晃。孔令书的书房藏着太多秘密,他总在深夜锁门,窗缝里漏出的烛火,常常亮到天明。

指尖勾住窗棂,轻轻一旋。木栓「咔嗒」松了,我像只猫般滑进去,靴底沾着的夜露在青砖上洇出浅痕。

书架后暗格的位置,是去年偶然撞见的。那时孔令书正往里面塞一卷泛黄的纸,见我进来,慌忙合上的样子,像被踩了尾巴的狗。

指尖刚触到暗格的铜锁,身后突然传来剑出鞘的锐响。

「看来这些年教你的功夫,没全用来爬树。」

孔令书的声音裹着寒气,我转身时,剑尖已抵住我咽喉。月光从窗缝钻进来,在他脸上割出明暗交错的痕,往日温和的眼,此刻像结了冰的湖。

「大哥藏了什么?」我盯着他握剑的手,指节泛白,「那枚龙纹玉佩,和江湖术士的是不是一对?」

他手腕猛地用力,剑尖刺破皮肤,细小的血珠渗出来。「放肆!」他低吼,喉结滚动着,「你真当自己是孔家小姐?」

我没躲,血珠顺着脖颈往下滑,凉得像蛇。「不是吗?」

他突然收剑,转身时带倒了案上的砚台,墨汁泼在明黄的奏章上,晕开一片黑。「我们都是孔家养子,」他背对着我,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真正的爹娘,早死在边关战火里了。」

这句话像块冰,砸进我心里。我踉跄着扶住书架,指尖扫过一堆卷宗,其中一卷突然散开,掉出几张信纸。

是父亲与太后的密信。

我抓起信纸的手在抖,信上的字扭曲着,说的都是边关粮草调度的事。忽然有片红绸从信纸间飘落,绣在上面的「玄」字,用金线密密缝着——去年宫宴上,太后袖口露出来的,正是这个。

「这是什么?」我把红绸攥在手心,布料冰凉,「太后为什么要和父亲说这些?」

孔令书猛地转过身,脸色白得吓人。他捂住胸口咳嗽,指缝间渗出血丝,滴在青石板上,像绽开的红梅。「别问了,」他喘着气,往我手里塞了块令牌,「若你真想知道……去边关找我。」

我还想问什么,他已挥剑斩断烛芯。黑暗涌上来的瞬间,我瞥见密信末尾的朱砂印,红得发紫——那是太后御书房专用的印泥,去年替她研墨时,我亲手调过。

「大哥!」我在黑暗中摸索,却只摸到冰冷的剑鞘。

门「吱呀」开了,夜风卷着他的气息飘走。我摸着那枚令牌,上面刻着「景阳」二字,是边关重镇的名字。

窗外的梆子敲了三下,三更天了。我把密信和红绸塞进怀里,令牌硌着肋骨,像块烧红的烙铁。

孔令书咳血的样子在眼前晃,还有那枚龙纹玉佩,太后的朱砂印……这些碎片在脑子里转来转去,拼不出完整的形状。

但我知道,边关一定有答案。

我翻出书房时,露水打湿了发鬓。远处传来巡夜侍卫的脚步声,我猫腰躲进假山后,看着他们提着灯笼走过。

灯笼的光在地上晃,像孔令书咳在地上的血。我摸着胸口的密信,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站在一张网的中央,而网线的另一端,攥在太后手里。

夜风掀起衣摆,带着寒意。我往自己的院子走,每一步都踩得很稳。去边关,这个念头在心里生根发芽,带着刺,扎得人生疼,却又不肯放手。


3

中秋的月光泼在琉璃瓦上,碎成一片冷白。御花园里的桂花香裹着酒气飘过来,我捏着空酒杯的手指泛白。

王三娘端着酒壶走过来时,金镯子撞出细碎的响。她今日穿了件石榴红的锦裙,领口绣着缠枝莲,笑起来眼角的疤更显眼了——那是上次在孔府被我推倒时,磕在石阶上留的。

「孔妹妹,前几日的事是我不对。」她往我杯里斟酒,酒液晃出暗红的光,「这杯我赔罪。」

我盯着她袖口沾着的药渣,是断肠草的碎屑。前日在太医院当差的老仆偷偷递信,说王三娘买过这东西,磨成粉混在酒里,见血封喉。

「王姐姐的心意,我领了。」我抬手去接,手腕却在半空转了个弯,酒杯「哐当」掉在地上,摔成几瓣。

酒液溅在青砖上,冒起细小的白沫。

周遭的丝竹声戛然而止。天子握着玉杯的手顿住,眉头拧成个川字。

王三娘的脸瞬间白了,扑通跪在地上,膝头撞得石板闷响:「陛下饶命!臣女不是故意的!是手滑!」

我弯腰拾起一片碎瓷,指尖捻着那点白沫,慢悠悠起身:「手滑能让断肠草的粉末洒出来?」

太后坐在上首的凤椅上,金护甲敲着扶手:「不过是小孩子家玩闹,霄丫头何必较真?」她眼神扫过来,带着冰碴,「三娘定是无心之失。」

「无心之失?」我笑出声,声音在寂静的花园里荡开,「那敢问太后,王氏家族弹劾陛下私通异族的奏折,是不是也是王姐姐的无心之失?」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水里,惊得满座哗然。天子猛地拍案,龙袍的摆角扫翻了案上的果盘,荔枝滚了一地。

「你说什么?」他盯着王三娘,声音里裹着寒气。

王三娘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语无伦次地辩解:「不是我……我没有……」

我从袖中掏出一卷纸,扔在她面前。是那日在御史台书房找到的底稿,王三娘的笔迹我认得,小时候在孔府一起练字,她总爱把「之」字的最后一笔拖得老长。

「这上面的手印,是王姐姐的吧?」我指着末尾的朱砂印,「用的还是你贴身带的那方胭脂,颜色比旁人的深些。」

王三娘瘫在地上,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太后猛地站起来,凤冠上的珠串晃得人眼晕:「孔霄!你休要血口喷人!」

「臣女不敢。」我转身朝天子叩首,额头抵着冰凉的石板,「只求陛下彻查王氏家族,看看他们和北境的异族,到底有多少往来。」

天子沉默半晌,忽然笑了。他摘下腰间的玉佩,扔到我面前。龙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和孔令书那枚几乎一样。

「你想去边关?」他的声音透过桂花香传过来,带着些玩味,「若你愿去查案,朕亲自为你开路。」

我捏着那枚玉佩,指尖传来玉的凉。抬头时,正撞见太后眼底的狠厉,像淬了毒的针。

王三娘还在哭哭啼啼地求饶,可没人再理她。侍卫上来拖她的时候,她突然冲我喊:「孔霄!你不得好死!」

我没回头。月光落在玉佩上,龙纹的影子投在掌心里,像条活过来的蛇。

丝竹声重新响起,却没了先前的热闹。天子又饮了杯酒,忽然朝我举杯:「朕等你的好消息。」

我望着远处黑沉沉的宫墙,心里清楚,这趟边关之行,怕是比想象中更凶险。但孔令书还在那里,还有那半枚龙纹玉佩的秘密,都在等着我。

桂花香又飘过来,混着血腥味。低头看时,才发现方才捡碎瓷片时,指尖被划了道口子,血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龙纹玉佩上,晕开一小片红。


4

北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疼得像针扎。景阳关外的雪地里,尸体摞得像小山,断戟和残旗冻在冰里,红得发黑。

我勒住马缰,指尖冻得发僵。怀里的龙纹玉佩硌着肋骨,天子赐的令牌在袖中发烫。孔令书说过,到了边关找他,可这满地的死寂,连只活物都没有。

「大哥!」我喊出声,声音被风撕成碎片。

马蹄踩在雪上,咯吱作响。走了约莫半里地,雪堆里露出一角玄色披风——是孔令书常穿的那件,领口绣着银线的云纹。

我翻身下马,扑过去扒开积雪。他脸朝下趴着,背上的箭羽已经冻硬,箭杆上刻着的「玄」字,被血浸成了暗红色。

手指探到他颈间,早已冰凉。我把他翻过来时,他怀里的信纸掉出来,被风卷着飘向远处。

「抓住它!」我疯了似的去追,靴子陷在雪地里,每一步都像灌了铅。信纸被冻得发硬,边角卷着,上面的字迹却还清晰——落款处写着「父皇」二字,墨迹浓得像没干。

刚把信纸揣进怀里,身后突然传来衣袂破风的声。三个黑衣人从断墙后跃出来,蒙面的黑布上,绣着和箭杆一样的「玄」字。

「太后有令,取你性命。」领头的人开口,声音像磨过的石头。

我转身抄起地上的长枪,枪杆上的冰碴硌得手心发麻。孔令书教过我,对付蒙面人,先挑他们的面罩。

枪尖刺过去时,那人竟不躲,反而往旁边一让,匕首擦着我脖颈划过去,带起一阵冷风。

「少将军的死,不过是开始。」另一个人从侧面袭来,刀光映着雪,晃得人睁不开眼。

我猛地后退,撞在半截残碑上。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草料堆,心里忽然有了主意。反手从马鞍上解下火油罐,拔开塞子就朝他们泼过去。

「不想死的就滚!」我摸出火折子,火星在风里明灭。

黑衣人果然顿住了。他们对视一眼,领头的忽然笑了:「孔小姐倒是聪明,可惜……」话音未落,一支冷箭从他们身后射来,正中领头人的咽喉。

剩下两人慌忙转身,却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卫兵砍倒在地。

我握着火折子的手还在抖,看着卫兵清理尸体,忽然发现他们腰间的令牌——是天子亲卫的样式。

「孔小姐,」为首的卫兵单膝跪地,「陛下料到太后会派人灭口,特命我等在此接应。」

我没说话,只是弯腰把孔令书的尸体抱起来。他身子已经硬了,嘴角还凝着血痂。我想起他咳着血说「去边关找我」,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攥住,疼得喘不上气。

雪又下了起来,落在他脸上,瞬间化成水,像在流泪。我把那封写着「父皇」的信塞进他怀里,轻声说:「大哥,我带你回家。」

卫兵要过来帮忙,被我拦住了。我自己把他扶上马,牵着缰绳往关内走。风卷起雪沫子,打在他冰冷的脸上。

经过那三个黑衣人的尸体时,我踢开领头人的面罩。那张脸很陌生,但耳根后有颗痣——我忽然想起,去年宫宴上,太后身后站着的太监,耳根后也有这么一颗。

雪越下越大,把脚印很快盖住。我望着关内的城楼,忽然明白孔令书为什么要来边关。这里藏着的,不只是我们的身世,还有足以颠覆王朝的秘密。

怀里的信纸似乎还带着他的体温,「父皇」那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口发疼。孔令书的父皇是谁?是战死在边关的那位将军?还是……

风里传来卫兵的说话声,我猛地回过神。牵紧了马缰,一步步往关内走。雪落在龙纹玉佩上,很快积了薄薄一层白。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太后的人不会善罢甘休,而我,必须查下去。为了孔令书,也为了那个藏在玉佩和血字背后的真相。


5

春分的日头斜斜地照进密库,尘絮在光柱里翻飞。我捧着修补到一半的龙袍,指尖划过金线绣的龙鳞——这是借口,真正要找的,是藏在暗处的线索。

孔令书的尸体已运回京城,太后却以「边关瘴气重」为由,不许入皇陵。昨夜整理他遗物时,那枚龙纹玉佩的缺口处,露出内里青黑色的玉质,像极了某种罕见的玄玉。

密库深处,紫檀木架上摆着历代帝后的饰品。太后常戴的那对珍珠耳坠就放在最上层,旁边的银牌标着「玄玉嵌珠」。

我踩着木梯爬上去,取下耳坠的瞬间,指腹传来熟悉的冰凉。翻转耳坠,背面不起眼的地方有道裂痕,露出的青黑色玉质,与孔令书玉佩的缺口完全吻合。

「果然是玄玉。」我低声自语,指尖摩挲着那道痕。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轻得像猫爪落地。我慌忙将耳坠放回原处,转身时,天子正站在龙袍陈列架前,玄色常服的领口沾着点墨渍。

「在找这个?」他拿起一枚龙纹玉佩,正是上次宫宴赐我的那枚。玉佩在他指间转了个圈,缺口处同样露出青黑色。

我攥紧袖口,掌心沁出冷汗:「陛下怎么会在这里?」

他没回答,反而拿起那对珍珠耳坠,递到我面前:「认得这玉吗?」见我点头,他忽然笑了,笑意却没到眼底,「你大哥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而你……是先帝与太后唯一的血脉。」

这句话像惊雷炸在耳边。我踉跄着后退,撞在木架上,几枚玉佩掉下来,砸在青砖上叮当作响。

「不可能。」我盯着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太后若真是我生母,为何要派人杀我?为何眼睁睁看着大哥死在边关?」

天子将耳坠放回原处,指尖划过冰凉的玉面:「有些事,她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就能让亲儿子曝尸荒野?」我抓起那枚龙纹玉佩,缺口抵着掌心,疼得发麻,「那你呢?你明知道大哥是你兄长,为何还要杀他?」

他沉默了,目光落在龙袍上,金线在他瞳孔里投出细碎的光。密库外传来宫人的通报声,隐约提到「太后驾到」。

「有些真相,太锋利。」他忽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知道了,未必是福。」

我还想说什么,窗外突然飘进尖锐的笑声,像碎玻璃刮过铁器。是太后的声音,隔着老远都能听出那股子寒意。

天子猛地转身,将我往龙袍陈列架后推:「躲好。」

我缩在阴影里,看着他整理好衣襟,转身迎向门口。玄玉耳坠在木架上微微晃动,折射的光落在龙袍的龙睛上,像只窥视的眼。

原来我不是孔家养女,而是先帝遗孤。原来杀了大哥的,是血脉相连的亲弟弟。这些真相像玄玉的棱角,狠狠扎进心里,淌出血来,却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

太后的笑声越来越近,夹杂着她和天子的低语。我攥紧那枚龙纹玉佩,缺口处的玄玉硌着肉,提醒我这不是梦。

陈列架上的龙袍在风里轻轻晃动,金线绣的龙尾扫过手背,凉得像冰。我忽然明白,这皇宫里最锋利的不是刀剑,是藏在血脉里的秘密,是亲人之间互相残杀的真相。

窗外的笑声停了。天子的脚步声朝这边来,我赶紧屏住呼吸,看着他的鞋尖停在阴影边缘。

「记住,」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密库的回声吞没,「别信任何人,包括我。」


6

夏至的日头毒得很,晒得王氏府邸的红绸都发蔫。我站在喜堂门口,看着王三娘穿着凤冠霞帔,被扶着往拜堂的案前走。她裙摆扫过门槛时,绣着的鸳鸯被踩得变了形。

「时辰快到了,新娘子怎么还磨蹭?」司仪的嗓子喊得发哑。

王三娘转头看我,眼角的疤在胭脂下若隐隐现。她以为我是来送贺礼的——毕竟天子赐婚,谁敢不来?可她没瞧见我袖中藏着的信,火漆印上刻着的「玄」字,与孔令书胸口那支箭杆上的,一模一样。

拜堂的赞礼刚起,我忽然笑出声。声音不大,却盖过了满堂的喧闹。

「王小姐别急着拜堂,」我往前迈了两步,红绸铺就的路在脚下软得像泥,「有位故人托我送份贺礼。」

说着将信扔过去,正好落在她和皇子中间的红毯上。

王三娘的脸霎时白了,伸手去抢,却被皇子按住。他展开信纸,眉头越皱越紧,读到末尾时,猛地将信纸拍在案上,供品摔得满地都是。

「通敌叛国!」皇子的声音抖着,指着王三娘的手在颤,「你竟与北境叛军私通书信!」

满堂宾客哗然。王家族人想上来拦,却被我带来的卫兵按住。我盯着王三娘,看她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句完整话。

「不是我……是伪造的!」她突然尖叫,金钗从发间掉下来,砸在青砖上,「是孔霄陷害我!她早就看我不顺眼!」

我弯腰拾起那支金钗,钗头的珍珠缺了个角——是上次宫宴她泼毒酒时,被我打落在地的那支。

「是不是伪造,」我掂了掂金钗,指尖划过缺口,「问问你父亲书房里那封没寄出的回信便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太后驾到——」

众人慌忙跪地,唯有我站着没动。太后被宫女扶着走进来,凤袍的摆角扫过地上的狼藉,眼神落在我身上时,淬着冰。

「都起来吧。」她开口,声音却有些发飘。我盯着她耳坠上的「玄」字,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字的颜色比往日深了些。

「这出戏,倒是热闹。」太后笑了笑,目光转向王三娘,「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事,何必闹得人尽皆知?」

「捕风捉影?」我往前走了半步,与她平视,「那太后不妨说说,孔令书是怎么死的?」

她脸上的笑僵住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看向满堂宾客:「也罢,今日便说个明白。」她指着我,声音陡然拔高,「此女乃是先帝遗女,当年边关战乱,我不得已将她寄养孔家。」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水里,惊得众人议论纷纷。王三娘瘫在地上,眼神直勾勾的,像丢了魂。

「可孔令书之死,」太后话锋一转,目光像刀子剜过来,「正是你逼他走上绝路!若不是你非要追查身世,他怎会被卷进这滩浑水?」

我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闷得发疼。是我吗?若我没去御史台偷密信,没去边关找他,大哥是不是就不会死?

正怔着,眼角的余光瞥见太后的耳坠。那「玄」字不知何时变得暗红,像吸了血似的,隐隐发亮。风从门口灌进来,吹动她的凤袍,耳坠晃了晃,那红光竟跟着闪了闪,仿佛在回应什么。

「我没有。」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却还是挺直了脊梁,「我大哥的死,绝不会这么简单。」

太后冷笑一声,转身往外走:「信不信由你。」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回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很,有恨,有痛,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卫兵押着王三娘往外走,她经过我身边时,突然啐了口唾沫:「妖女!你不得好死!」

我没理她。目光落在那枚发红的「玄」字耳坠上,心里清楚,这绝不是普通的玉佩。太后的话半真半假,而大哥的死,定与这「玄」字脱不了干系。

喜堂里的红绸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极了边关飘扬的残旗。我望着满地狼藉,忽然想起孔令书咳着血说「去边关找我」,心口的疼又涌上来,带着涩。

不管是不是我的错,剩下的路,都得我自己走下去。我摸了摸袖中那枚龙纹玉佩,冰凉的触感让我清醒了些。太后的话,王三娘的下场,还有那发红的「玄」字,像一张网,正慢慢收紧。

而我,必须找到破网的法子。


7

秋分的风卷着落叶,撞在乾清宫的朱漆门上,发出呜咽似的响。我踩着冰凉的金砖往里走,太监们跪了一地,头埋得低低的,连呼吸都透着小心翼翼。

天子躺在龙榻上,锦被盖到胸口,脸色白得像纸。昨夜还与我议事到三更,此刻却没了声息,只有鬓角的白发在烛火里微微颤动。

「陛下……」我试探着唤了声,指尖刚触到龙被,就僵住了。

他的身体已经硬了。

身后的太医低声啜泣:「卯时发现的,龙体早已冰凉……」

我没理会,目光落在龙袍的衣襟上。那里有处细微的褶皱,像是藏了什么东西。指尖探进去,摸出一卷泛黄的纸,是孔令书的笔迹——我认得,他写「令」字时,总爱把最后一笔拖得很长。

展开信纸的手在抖。开头的字歪歪扭扭,像是咳着血写的:「陛下并非先帝亲子,而是我与太后之子。」

轰的一声,脑子里像炸开了锅。

我踉跄着后退,撞在龙榻的栏杆上,木刺扎进手心,渗出血珠也不觉得疼。原来如此……难怪太后既要保他,又处处提防;难怪他明知孔令书是兄长,还能痛下杀手。

「为什么……」我跪坐在地,信纸飘落在龙袍上,字里行间的血渍与龙纹重叠,红得刺眼,「既然都是血脉相连,为什么要杀我大哥?为什么要让我活在一个又一个谎言里?」

没有人回答。殿外的风更紧了,吹得烛火剧烈摇晃,影子在墙上扭曲,像一群张牙舞爪的鬼。

我想起孔令书咳着血说「去边关找我」,想起他胸口那支刻着「玄」字的箭,想起太后耳坠上暗红的光……这些碎片在脑子里冲撞,拼出一个残忍的真相。

孔令书知道得太多了。他不仅知晓天子的身世,或许还查到了太后与北境「玄王」的勾连,才会被灭口。而我,不过是他们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被推着往前走,以为在追寻真相,其实早就掉进了预设的陷阱。

「大哥……」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龙袍的金线绣纹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是我害了你……」

若不是我非要追查那半枚龙纹玉佩,非要追问身世,他或许还能活着,哪怕只是在边关当个普通的将军,也好过曝尸荒野。

就在这时,龙榻上的天子突然动了。

不是抽搐,是实实在在地睁开了眼。那双浑浊的眸子盯着我,嘴唇翕动着,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有话要说。

我吓得浑身冰凉,连滚带爬地后退,撞翻了案上的香炉,香灰撒了一地。

「真……相……」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溢出一丝黑血,「会……毁了……王朝……」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转眼间竟化作了一捧灰,被穿堂风一卷,散在金砖的缝隙里。

龙榻上只剩下空荡荡的龙袍,和那卷飘落在地的信纸。

我瘫坐在香灰里,指尖捏起一点灰,冰凉的,像边关的雪。他到死都在维护这个王朝,维护这个用谎言和鲜血堆砌起来的江山。

可真相呢?难道就该被永远埋葬?

殿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是太后的仪仗到了。凤辇的金铃撞出细碎的响,一步步逼近,像踩在我的心上。

我抓起那卷信纸,塞进龙袍的夹层里。转身时,正看见太后被宫女扶着走进来,她的玄玉耳坠在烛火里泛着冷光,「玄」字的颜色,比往日更深了。

「皇女节哀。」她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国不可一日无君,后事还需你我共商。」

我盯着她耳坠上的「玄」字,忽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惊得烛火又开始摇晃。

「共商?」我站起身,拍了拍衣上的香灰,「太后是想商量,如何再立一个『天子』,继续这荒唐的戏码吗?」

她的脸色瞬间变了,金护甲紧紧攥着凤袍的衣角,指节泛白。

风从殿门灌进来,卷起地上的香灰,迷了我的眼。我望着空荡荡的龙榻,心里清楚,从这一刻起,再也没有什么孔家养女,只有一个要揭开所有真相的孔霄。

哪怕这真相,真的会毁掉一切。


8

冬至的雪下得紧,龙影阁的飞檐积着厚雪,像覆了层白银。我捧着新制的令牌站在正厅,玄铁铸成的「龙影阁主」四字在烛火里泛着冷光——这是朝臣们昨夜联名请封的,说我揭露天子身世有功,该掌天下机密。

「阁主,这是从乾清宫搜出的旧物。」老仆捧着个木盒进来,鬓角的霜还没化。他原是孔令书的亲卫,大哥死后,便一直跟着我。

我掀开盒盖,一枚青铜箭镞滚了出来,落在掌心沉甸甸的。箭杆早已朽烂,唯有镞头的「玄」字清晰可辨——与孔令书胸口那支,分毫不差。

「放在西侧的秘档里。」我摩挲着镞头的纹路,忽然顿住。这做工……竟与北境异族的兵器如出一辙。

老仆刚要转身,阁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轻响。我扬手示意他退下,抓起案上的匕首,悄无声息地贴在门后。

阴影里走出个老者,灰袍上落满雪,眉眼间的沟壑里藏着风霜。他手里拄着根铁杖,杖头雕着只玄鸟,与太后耳坠上的纹样相同。

「孔小姐不必紧张。」他开口,声音像磨过的砂石,「老夫是来送样东西的。」

铁杖在地上顿了顿,从袖中摸出半张残破的舆图,推到我面前。图上用朱砂圈着北境的一处山谷,旁边写着「玄王墓」三个字。

「玄王已死,但他的儿子仍在北境。」老者盯着我,眼白浑浊却带着精光,「你大哥藏在密信里的兵符,就在那小子手上。」

我捏紧青铜箭镞,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原来如此……孔令书不是死于太后或天子之手,而是被北境残余势力灭口。他们要的,从来都是那枚能调动边关旧部的兵符。

「你是谁?」我问,匕首的刃抵住他的咽喉。

老者笑了,笑声震得檐角的雪簌簌往下掉:「老夫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后明日就要以『妖言惑众』的罪名抄你的家,而那位北境的小玄王,正带着旧部往京城赶。」

这话像冰锥刺进心里。我想起天子化作飞灰前的话,想起太后耳坠上暗红的「玄」字,忽然明白这盘棋有多大。

太后想借北境之手除掉我,再嫁祸给小玄王,趁机彻底掌控边关;而小玄王带着兵符而来,怕是想替父报仇,顺便搅乱这风雨飘摇的王朝。

龙影阁外的风声更紧了,夹杂着隐约的马蹄声。我走到窗前,撩开厚重的帘幕,看见远处的雪地里,一道黑影正往阁顶爬,动作迅捷得像只狸猫。

「看来客人到了。」老者的铁杖又顿了顿,「孔小姐,是先应付阁上的刺客,还是想想怎么接小玄王的招?」

我没回答,只是将青铜箭镞揣进怀里,与那枚龙纹玉佩并排放在一起。冰凉的玉石贴着心口,让混乱的思绪渐渐清明。

太后的追杀,北境的兵临城下,还有孔令书留下的兵符……这些线索终于拧成了一股绳,勒得人喘不过气,却也指明了方向。

「告诉小玄王,」我转身看向老者,匕首收了回来,「兵符的事,我知道。要想拿到它,让他自己来见我。」

老者的铁杖在地上转了个圈,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没入风雪里。檐角的黑影也不见了,只留下几片凌乱的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

我重新拿起那半张舆图,指尖划过「玄王墓」三个字。烛火在图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极了北境雪地里挣扎的残兵。

原来,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龙影阁的钟声响了,一下,又一下,在寂静的雪夜里荡开。我握紧那枚青铜箭镞,知道从今夜起,再也没有什么孔家养女,只有一个要在乱局中撕开真相的龙影阁主。

窗外的雪还在下,落满了龙影阁的飞檐,也落满了这即将迎来风暴的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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