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土祟的黑窟窿眼死死盯着陈平安，身上的黑泥混着腥臭味往下掉，脚底下很快积了一小滩黑糊糊的东西，看着跟烂泥里掺了血似的，腻歪得人头皮发麻。
陈平安咽了口唾沫，后脖颈子的汗顺着衣领往下淌，攥着桃木剑的手心里全是汗。他是真怕了，可腿跟灌了铅似的，挪不动窝。脑子里那哑嗓子急得直嚷嚷：【赶紧用“嗅灵诀”！看它弱点！】
“您别瞪我啊，”陈平安干笑两声，声音发飘，“我知道您不是故意的，许是……许是这镯子看着眼熟？要不这样，您先把它放石头上，我给您照张相？回头赵立阳来了，我给他看，就说‘是位老神仙替您收着呢’，他指定不敢多嘴。”
他一边说一边摸出王老道那部破翻盖手机，屏幕裂了道缝，好在还能亮。“咔嚓”一声，闪光灯在雾里炸了个亮，正好照在土祟那张坑坑洼洼的脸上。
土祟：“……”
【直播间当前在线人数237】
【弹幕：这哥们儿是真虎啊！跟精怪拍合影？】
【弹幕：北京孩子都这德行？临危不乱还带贫的？】
土祟突然发出一声“嗬——”的低吼，跟破风箱似的，黑窟窿眼里好像冒起了红光。它猛地扬起爪子，带着股子土腥味儿就朝陈平安拍过来。
陈平安吓得一缩脖子，正想躲，就听“嗖”的一声，一道黄影从雾里飞出来，“啪”地贴在土祟胳膊上。那是道黄纸符，刚贴上就冒起黑烟，土祟“嗷”一嗓子，跟被开水烫了似的，抱着胳膊往后退。
“哪来的杂祟，敢在锁龙沟撒野？”一个脆生生的女声从雾里传来。
陈平安抬头一瞅，雾里钻出来仨年轻小子，领头的是个梳马尾的姑娘，穿件洗得发白的冲锋衣，手里攥着把桃木匕首，眼神挺亮。她身后俩小子，一个戴眼镜，文绉绉的，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另一个高个儿，脸上有道疤，看着挺凶，手里拎着串铜钱剑。
那姑娘扫了眼陈平安，又看了看土祟，挑眉道：“你是青云观的人？”
陈平安还没来得及说话，那戴眼镜的小子就凑到姑娘耳边嘀咕：“苏姐，瞅着不像啊，倒像个学生……刚才他跟土祟唠啥呢？不像有本事的样儿。”
高个儿疤脸也嗤了声：“怕不是个菜鸟，卡都不会用。”
他们说话声不大，可陈平安耳朵尖，全听见了。他心里翻了个白眼——合着你们当我面说坏话？我那是没招了，总不能上去跟它茬架吧？
那叫苏姐的姑娘没理他们，径直走到陈平安跟前，上下打量他：“刚那土祟够凶的，你不跑还跟它唠，不怕被拖进泥里？”
陈平安挠了挠头，实话实说：“怕啊，可我跑不过它。再说了，它手里攥着赵立阳姥姥的镯子，我寻思跟它商量商量，让它先搁这儿……”
仨人：“……”
【弹幕：哈哈哈哈北京孩子这脑回路绝了！】
【弹幕：这要是我，早哭着喊妈妈了】
苏姐嘴角抽了抽，没再追问，转身看向那土祟。这会儿土祟胳膊上的符还在冒烟，它瞅着苏姐手里的匕首，又看了看陈平安，好像有点怵，往后退了两步，“嗖”地钻进雾里没影了。
“跑了？”戴眼镜的小子愣了愣。
“怕了苏姐的‘镇祟符’呗。”疤脸哼了声，语气里有点得意。
苏姐没接话，回头问陈平安：“你跟赵立阳一道来的？他姥姥呢？”
陈平安指了指石头后面：“刚还在这儿歇着呢，许是……”话没说完，就听身后传来脚步声，赵立阳的大嗓门炸起来：“陈道长！我姥姥呢？”
众人回头，赵立阳从雾里跑出来，额头上全是汗，手里攥着个空银镯子盒，脸色挺急。
“姥姥在……”陈平安刚想指石头后面，就见赵立阳姥姥从雾里慢慢走出来，手里还拎着个草编筐，筐里不知道装着啥，湿漉漉的。
“姥姥！您去哪了？”赵立阳赶紧跑过去，看见姥姥手里的筐，皱了皱眉，“这啥啊？”
老太太没说话，只是朝苏姐他们笑了笑，那笑容看着有点怪，嘴角咧得太开了。
赵立阳也没在意，转头看见苏姐仨人，脸色沉了沉：“你们是谁？”
苏姐亮出个腰牌，上面刻着“玄门协会”四个字：“我们是协会派来查锁龙沟精怪案的，比预计晚了两天，路上遇到点麻烦。”
赵立阳瞅着那腰牌，没好气道：“晚了两天？我姥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担待得起？”他这脾气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炸，“当初说好准时到，结果让我们在这儿等，要是姥姥出了事，我把你们仨全扔沟里喂东西！”
陈平安在旁边听着，心里叹了口气——得，又来一个说“喂东西”的。这锁龙沟到底有多少玩意儿等着吃人啊？
苏姐仨人脸色也不太好看，可没敢顶嘴，估计是知道赵立阳不好惹。
赵立阳瞪了他们半天，才扭头冲陈平安吼：“还愣着干啥？走了！”
陈平安赶紧扶着老太太跟上，路过苏姐身边时，那姑娘突然低声说：“你姥姥身上……有股子尸气。”
陈平安心里咯噔一下，低头看了眼老太太的脚——她的布鞋明明踩过泥地，却干干净净，一点土都没沾。
雾又浓了，那股水草腥气混着尸气，缠上了他的后脖颈子。
